很多人对民国十八年前后发生的这场大饥荒只是一个的模糊印象。我自己对饥饿的体验也仅仅停留在因为加班,午饭吃的晚了。严酷惨烈的灾难,纷纭复杂的世情,生死关头的艰难抉择,人性中纯粹的真情和良善,无奈与持守。《绝秦书》呈现的善恶,都抵达了一种极致。
温饱,是人最本能的求生欲求。现代人没有饥饿感,很难体会温饱带给人的幸福。《绝秦书》描写饥饿让人卖亲换粮、杀亲吃肉,惨绝人寰。极致的恶反衬之下的人性之善,则更加令人动容。引娃为了心中挚爱,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换30个大洋;周克文为了向龙王祈雨,宁愿用自己的爱孙做祭品,为了赈济饥民献出了两个儿子的性命。人性的善的光芒从乌云密布的黑暗惨淡处透射出摄人心魄的光亮,给人希望,给人温情,让人痛彻心扉,泪流满面。
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自由、公平、人道、和平、去恶向善,是永远的追求。勇敢对懦弱、守信对背弃、仁厚对残忍、见义勇为对见死不救,相互参照,然而灾难面前,本能的求生欲望竟然完全泯灭了人性,“义”“利”之辨已经不存在。虎毒尚不食子,求生本能竟然让人亲族相食,残忍之至,令人不忍猝读;舍身为人、抗灾殉难的英雄展现出人性的光辉,就像废墟中开出的花朵,需要人们共同来守护。饥饿把人逼成了禽兽,物质文明繁盛的今天,依然有各种伤天害理之事。道德滑坡,行业失范。人之异于禽兽者,有思想,且不断进化为万物之灵。严酷惨烈的灾难考验人性,物资丰裕的现世,善恶、美丑依然在博弈,《绝秦书》以极致的善恶冲突,呼唤人之为人的尊严,呼唤人类脱离野蛮走向文明。
作家特立独行,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对这段异常惨烈的灾难带给我们民族的悲怆,带给我们同胞的苦难,现代人是非常模糊和陌生的。作家秉笔直书,展现人性的冲突,以含着体温的思考,警醒世人,天灾或许不能完全避免,但我们要力争避免人祸。即使是非纠葛一时难以清晰界定,但作家的思考饱含正知善念、触及人性,体制种种矛盾,不得不令人深思。既是同类,任何悲剧都让人伤心。作家的悲悯不是回避苦难,善良不是遮盖丑恶,看到苦楚,更懂慈悲,也才能增长觉悟。大灾难面前,善人恶人都是命运洪流中挣扎的可怜人。作者何尝不是善心正念,菩萨心肠。
张浩文教授有自己独立的思考,敢于特立独行,从自然灾难入手,对人生和社会有自己独特的思考。很多人不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却没有独立思考的勇气。趋同从众的思想,让不少写作成了大合唱中可有可无的音符,张教授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绝秦书》有大气象,正如张教授的名字,有浩然之气。灾害把人置身于绝境,生死抉择考验着每个人。这个观乎人类命运的宏大话题同时也在考验着作家。书中包括了旧中国各种成分,士农工商官兵匪,展现了中国农村的命运,中国历史的命运,也展现出了作家胸中的大气象。灾难面前,人的残忍丑恶令人惊悚,灾难面前,同样有为群体命运思考担当拓荒的勇者。娓娓诉说其间的挣扎艰难,字里行间仿佛举重若轻,但多重思想的冲突绞杀,又何尝不是艰难挣扎?人什么时候能够平安而尊严的活着呢?作家在灾难、善恶、体制、风俗、伦理、良心、尊严之间苦苦寻找平衡点,表现出一种粗粝莽荡的壮阔之气,表现出作家的大抱负、大悲悯,个人感觉,如果人物、事件、思想,能和当时的社会大背景融合再深入一些,小说密度更大一些,会不会有更多波澜壮阔的庄严气象。
张教授对语言的驾驭能力有一种从容的气场,平静的张力。白描的手法,却情深义重。方言土语,自然亲切,个性鲜明。作家并不是简单的直接引用方言土语,而是把源于民间生活和大众口语的方言土语真正融入了叙述语言,自然而然,让作品具有很强的可读性,不事雕琢,却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