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这本书听说已久,一直无缘拜读,这次下定决心要读一读。不读不要紧,一读立刻沉溺其中,晚上七八点一口气看到凌晨四点,这种情形只在高中时候看《平凡的世界》出现过。看完不由击节赞叹:如此好书,未曾早读。
故事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的四川阿坝藏族自治州,这片辽阔的土地被十二个土司占据,他们就是这片土地上绝对的君主——农奴的生死富贵只在他们的股掌之间。故事以第一人称视角展开,主人公“我”是一名被其他人认为傻子的土司二少爷。“我”在某些方面有些傻,但在某些方面却具有异于常人的清晰判断——外人甚至称为“未卜先知”,这种能力起先让人惊叹,但最后却功高震主,老土司并没有将位子传给他。故事的最后,象征着土司荣耀的七层石楼在解放军的隆隆炮火中轰然倒塌,“我”也以自己的方式选择了自己的死亡,那些在阳光下旋舞的灰尘终于尘埃落定。
作者受到了马尔克斯的影响,书中有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子,但是极轻微,不像《百年孤独》中晦晦涩难懂(这本书我读了两遍,依然没能理清复杂的人物关系和魔幻的情节),本书中魔幻现实主义的运用反而给情节增添了更多的吸引力。
故事发生在异域(在地理位置上不算,但是在文化习俗上相对汉文化来说是真正的异域),其中的统治阶层、生活习俗、文化传统迥异于我们所知的汉文化,但作者无意于用这种短暂的新鲜感去zhengfu读者,他更大的野心在于发掘人xing中的一种普遍xing——一种超越种族和时空的永恒,因为“很长时间以来,一种流行的异族题材写法使严酷生活中张扬的生命力,在一种有意无意的粉饰中,被软化于无形之中。”在我看来,阿来达到了他的目标。
在密布如火焰般盛开的罂粟花的原野里,在行刑人尔依家挂满死人鲜艳衣物的阁楼上,在土司家广场的十字行刑架前,在草原上冒着刺鼻硫磺气味的温泉中,在充满各色人等的交易市场里,严酷的生活并不能压制那些张扬的生命力在肆意的怒放。
我有些羡慕他们,甚至怀疑他们血液的温度是不是比我们高一些,是的,他们活得很热血。比如多吉次仁被杀后,他的两个年级尚小的儿子扬言复仇,在漫漫流年中依然执著于此,哪怕最后“我”和老大成为了朋友,但朋友让位于誓言,“我”选择让他杀死;比如汪波土司为了取得罂粟种子,派了三个小偷,但被麦其土司抓住,那三个人毫无惧色,只求被行刑后能立马将头颅送回主人那里,土司大少爷答应了他们,结果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种子已经在他们的耳朵里。
其实,我们的祖先也曾这样热血过。他们生活在春秋战国时期,那时候的人们可以为了一个承诺付出一生的时间;可以为了一个嘱托忍辱负重;可以为了一份信任,生死相许;可以为了心中的正义,慷慨赴死;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生命力萎缩了。
在某个深邃幽暗的黑夜,那些被罂粟花挑起的情欲,肆意流淌,“我”看见了美丽的塔娜,看见了桑吉卓玛,看见了漫山遍野的蛤蟆与蛇,看见了那三颗长处罂粟花的头颅,看见了在隆隆的炮火中倒塌的官寨,看见了白色和红色的汉人,看见了永远散发肉汤香气的妓院,看见了刺向我肚子的白刃……这个时候,不由感叹:时代变了,但这是我早就料到的,当这一切都如旋舞的尘埃落定以后,还剩一个美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