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秋,一群群稚气未脱的孩子,被父母亲、爷爷奶奶或哥哥姐姐领着,担着粗麻绳或棕索捆成方块的各种花色的被子、木箱子,手握着入学通知单;也有的只背着黄色的帆布包。走几十里山路,风尘赴赴来到了乐安中学,开始了另一种学习生涯。孩子们浓浓的土地味和山野的活泼粗犷融合在一起,演绎一场场多彩的生活画面,至今难忘……
古老的教室,有点阴暗,有点寒凉。那时的灯光是昏暗的,晨雾粘在鼻子上带进教室,老师也时常呵呵热气搓搓手暖一暖。于是,晨读就在这祥和中沉醉。
几十里山路,我们追着夕阳回家,晚雾与汗水混和,芬芳弥漫在泥砖房内,木架房中。此时,耳旁总想起放学时老师的叮咛:路远的孩子要争取寄宿,不要迟到,耽误学习;回家的路上要小心,不要爬车。
提起这爬车,故事很精彩。当时的车很少,是稀罕物,它神秘兮兮,像磁铁一样强力地吸引着我们的好奇。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有着一种野性,又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现实的是为了赶时间,也为了节省体力,不要费力而跑得快,老师的话当做耳旁风是在所难免。当时,马路上一般只有拖拉机,有的地方叫“油蚱蜢"。后来也有叫老爷车的,比起现在的车速,这些比喻是实打实的正确;还有一种是偶尔能见到的蛮笨重的大卡车。那时,我们走读的多,许多同学距学校有二十里之遥,一天来回两趟。特别是要临近家时,有四五里路的上坡下坡路,到下午放学,带的干粮也已吃完,又饿又精疲力尽,唯一的办法就是有车搭一程。一般的司机是不主动要我们搭乘的,他们就是那么“狠狠”的心,你招手也不搭理,凶神恶煞般,用眼瞪你。你不理,但我们有如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就追着跑,想尽办法往上爬。此时,他嘴里朝你喷牛:“你们想死啊!”骂归骂,终究阻止不了我们。爬上去了,他无奈,我们得意洋洋。要下车了,那“恶司机”还是挺乖的,“老老实实”地为我们停一下车,只是嘴里却吼:“下次再爬,凑死你们!告诉你们老师,站死你们!”也有菩萨心肠的司机,见我们招手,主动停下搭乘,每当此时,我们的心情可用感激涕零来形容。久而久之,这爬车让我们总结出了经验:管用又安全。因为招手停车的机会小得狠,干脆这方式不用了。见来了车,闷声就追,只要抓着了车门,跟着跑几步,往上一蹭,就大功告成,上了的拉未上的,三五个全部到位,相视开心极了。
记得一个夏天,由于睡过了头,跑完山路到公路上已气喘吁吁,一路跑到底都会迟到。此时,正好有二个高一级的校友也跑来了,于是合计着,盼望着有车爬。“嘀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车是来了。只是大失所望,来的正是那个“恶阎王”的车。他一到我们跟前,猛踩油门跑出几丈远,突然停下来朝我们瞄了瞄,诡异地笑。我们各自眼色一递,迅速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他一见我们就要追上了,急忙猛踩油门,黑烟急起,又跑远了。我们咬咬牙,恨死他了,我们一个还捡起了小石子,想甩过去。反正我们是跑步前进,于是只得继续跑,爬不上车,也能早点到校。突然,“恶阎王”的车一个急刹,停住了。嘴对着我们吼:“那几个混蛋小子,还不快点过来,不怕迟到了罚站啊!”我们将信将疑地赶了过去,上了车。今天“恶阎王”大发慈悲了,他知道我们要迟到,却故意要逗弄我们一下。
很多时候,我们刚到教室门口,就响起了急促的上课铃声。汗兮兮地身子一落座,馊馊的味道就刺激着前后左右同学,在教室弥漫,我的同桌更是老大不高兴。这是一个辣妹,薄薄的小嘴嵌在娇小的瓜子脸上,明眸皓齿,衣着漂亮,打扮整洁,更显几分利落与厉害,难招惹,理所当然有点泼。我这个衣衫褴褛的村野毛头小子,相比有点格格不入,相形见绌。我俩的课桌和凳子是由她画了楚河汉界的,神圣不可侵犯。有时老师知道了,只得抹去,冷不防又给偷偷地画上。你的胳膊不小心拐了过去,就被“恶狠狠”地推回来。我总想着能换一个同桌,但希望渺茫。班主任老师的排座是严肃认真的,也是对学生学习最负责的一种排位法,难变更。他将男女同学集合,按从低到高站成两排,一对一对“小鸳鸯”配对按从低到高的顺序向后排定座位,这使前面的不至于挡住后面同学的视线。
课间与午休,是我们撒野的时候。体育委员将体育用品从管理室领出来,分发给大家,一般五至六人共用一件。男同学的最爱是篮球,而这又有成癖者与钉子户。班里有一个胖墎墩的同学,对篮球爱不释手,球一到他手上,就像粘着了一般,难以脱手。矮的好处是善于从人群中穿插,胖的好处是与球相亲,好似兄弟一般。他善抢,善夺,善抱着球跑。让同爱好者“仇恨”,常气得呲牙咧嘴,大声吆喝,穷追不舍。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坏小子”想出了鬼主意,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惩戒一下。首先,只拿一个球出来玩,因为已设计好,大家齐心合力,就是只防着他一个人。见他急了,球由一个跑得快的同学搂着跑,大家又故意拦了他一阵,待那位同学跑远了,才放开他,他就猛追,同学们一边呐喊一边跟着跑,追了一程,转了一个弯,冷不防这个同学的球向他面门疾射而来。他一听风声,就知道是球来了。人一兴奋,双手一伸,就想俘获这个球,在一往他是万无一失的。只是这一次,他“啊”地叫了一声,随即骂起脏话来了。你猜咋的哪,原来,他的脸成了黑乎乎的大花脸。大伙儿笑的肠子肚子都疼了。事情是这样的,那同学在转角处,将球的一面沾满污泥,待他追近时投给他。
如果说,课堂严肃认真,课间休热闹开心,那寝室就是另一番景象。我是初二下半年才寄宿,那寝室不像现在,是没有床的。就是二楼像教室那么大的一间房子,在木楼板上垫一层报纸类的东西,上面摊上垫被,就是床。一个挨着一个,呈一字形排开。这一般也还要搭伙,两人或三人一个铺位,两边各一排,中间留一通道,靠墙的那头,墙就是床档板,没墙的中间这一头,一物二用,就是带来盛衣服、零食、米菜的木箱子。
早中晚三餐,都在寝室进行。在食堂领了饭就回到这里,从箱子里拿出在家里带来的菜,夹一点掺入饭中就吃。星期天来校,袋子里除书外,就是要带吃一个星期的米和用玻璃瓶盛着的菜,有二个大块头同学是用竹筒。菜,一般都是父母亲用榨菜、萝卜等做的坛子菜拌辣椒,干虾米炒辣椒,豆豉等,肉类是很少见的。一般到最后二天,许多的菜都有一点馊味了,特别是虾米,很不耐熬,馊的还快一点。不能吃了,就互相“打劫”。后来,有人发现了美食,就是从父母那里死缠活缠弄来一点钱,到公销社买上二两半斤熟猪油,吃饭时用筷子夹一砣到饭里面搅匀,真香,饭一下子就溜到肚子里去了。那时,肉类吃的少,饭量就大。就餐时,一般都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同学之间,常互赠一砣饭,或交换一餐菜,这是非常高兴的事。餐前一节课,是难熬的,早已饿了,一到下课铃响,大家就风也似地朝食堂跑。
最惬意的就是搞“破坏”,每逢周五,总有几个就近的或就近有亲戚的,借口补课,常常不回家。他们家弄点米和菜就返回学校,打打球,做一下体育活动,也复习一下功课。刚刚天黑,就早早地回到寝室,将同学们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全搬拢来,摊开堆叠在一起,睡在上面,那真是舒服又惬意,一觉睡到天亮!
最“幸福”的就是全寝室的同学被几个“小精灵”同时爱着。每逢夜深人静,从门缝中窸窸索索钻进几个“小精灵”,吃掉你掉下的饭粒,悄悄地抚摸你的脸,有时还钻进你的被窝温存温存,也许还偷偷地吻吻你,将你的气息一个个传递下去……常有同学忍受不了这般亲切,大声惊叫,吓得它们四处乱窜,醒了的同学跟着吆三喝四,拳击地板,恐吓它们,继而又倒头便睡。
课堂上,有趣事。教英语的杨老师,身子高挑苗条,眼镜挂在鼻梁上遮掩着灵秀,是个标准的美淑女。听说大学刚毕业,第一次逢上教我们。她的课,大家规规矩矩听了半个月后,大概有同学摸着了她的脾气,认为好欺负。于是,她在讲台上读“英格里西,西当补立”,而有位同学就读“杨把戏,杨把戏”。老师是听见了的,用眼瞄了他一下,继续上课。可“杨把戏”声音又响起,同学们也哄堂大笑。杨老师轻声点了他的名,要他朗读一下课文,他不会读,杨老师说了声“要认真听讲!”随后示意他坐下,就算过去了。应该有人打了小报告,第二天以后,杨老师上课时,班主任老师坐在后面听课压阵好几天呢,有时也在走廊上向教室里瞄,想搞点气氛的同学只得忍着防备着。以后,那同学也就只揪机会时不时小声嘟嚷嘟嚷,而杨老师也似没听见一样。背地里,有同学就戏谑他爱上老师啦!说的他面红耳赤。
给老师打“小报告”是不收欢迎的。被老师教育和处罚的同学,要翘嘴巴老大不高兴一阵子。“我只是一时的冲动呀,用不着大惊小怪,提醒一下,暗暗地改正不好吗?”对报告者也是“恨之入骨”而无可奈何,这是老实者。有调皮的,事后又故意当着告密者重犯的,事后,告密者被冠以“尖脑壳”的大名而有点尴尬不已。
背课文,是一条必经之路。班干部互相监督,然后再对“平民”实行。老师是要抽查的,过了关的如“咬生姜”又要温习朗读重背。当时,如一时模糊背不出来的长文,逢此可以提示一两个开头字。短一点的容易记和背,可那些长文就很吃力,不费很大的劲难以完成任务。有的同学回家还要做家务,学习时间少,亦或记忆力差一点,常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这样,放学后,要留下来背好才能回家。空荡荡的教室就剩那几个和监督者,确实有点“凄凉”!我的恻隐之心上来了,于是,就在断句处一句话或两句话的提示,这样,他们很快地过了关。现在想想,不知此举是对是错,我不得而知。
那个“胆小鬼”班长,从来不打“小报告”。这样的好处,皆大欢喜。
那时,看电影是很奢侈的事,也稀罕得很。《喜临门》、《民警马叔叔的星期天》要到梅城电影院去看。在老师的组织带领下,排着长长的队伍,全校师生浩浩荡荡,往返步行达三十里也不觉得累,心里还总盼望着有下一次。
科学的发展,帮了我们的忙。有心的同学建了群,不论附近与天涯海角,通过各种渠道,聚到了一起。从此,有了各自的消息,也唤醒了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难忘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