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个生日父亲就是68岁了,眼看要奔70岁去了。父亲是农民出身,辛劳了一辈子,拉扯我们五个孩子长大chengren,却从来没享过几天清福。大姐为人忠厚老实,很有孝心,虽然距离我家较近,但家庭拖累太大——既要照顾瘫在炕上的公公和患了糖尿病的婆婆,还要忙家里地里的活计——只能隔三差五来看看父亲;二姐和三姐也是农民,不满意在我们当地的方便面厂临时工的微薄收入,携家带口的跑到广东打工去了,三四年间就回来过一两次;哥哥业已成家,承接了父亲的衣钵,做了一名乡村兽医,但念书少,不明理,对父亲不但没有半点孝心,还与嫂子串通一气千方百计榨取老人身上的油水,常惹父亲生气——提起桩桩往事好不令人气愤……
我是老幺,父亲最疼我,在我身上也付出了最多的心血。我一直感念着父亲,感念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感念他鼓了心力供我上了大学,感念他这么大年纪还与母亲给我看管小孩。我2002年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西安工作,结婚前的几年,境况不是太好,一年中也难得回去几次看望父亲;结婚生子之后,我也是二三周才回家一次,所以也很少在父亲膝下尽孝心行孝道,心里一直感觉十分愧疚。所以,这次父亲生日来临之前,我早早就谋划着要好好为他过一回生日,弥补一下自己内心的遗憾。
父亲生日的前一天,我在西安给他买了一身新衣,然后就急匆匆往老家赶了。我在回去之前并没有给父亲打电话说我要回去,等坐车到了绛帐镇火车站后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在绛帐车站附近,准备给家里买些东西,给他过一个生日。父亲说,他已经给我大姐说了,今年不想过生日了,大家都忙得跟啥一样,就不要过来了。我说,这怎么行呢,二姐三姐虽然没在,我给你过嘛,再说咱不大弄小过一下总可以吧,况且这也花不了几个钱的。父亲说,他已经提前买了一些大米和粉丝,你就不用再买啥了。我说,那我就割几斤肉,再买几样菜吧,晚上给我大姐、二姐夫打电话,通知他们明天都过来,大家坐喝一下。父亲想了一下说那好吧。等我采购完东西,坐三轮车到绛帐街道时天已经黑瓷实了,从镇上到家里还有四五里路程,父亲知道我提着那么多东西徒步走回家太艰难,早早就骑着摩托车在镇街道什字口等我了。乡下冬日的晚风格外寒冷,摩托车在前灯的照引下疾速而行,我坐在后座上,父亲的宽大身躯替我遮挡着寒风,但我还是冷得打哆嗦,想着父亲一定比我还冷的时候,不争气的泪水从眼镜片下不断涌泻出来……
第二天真是个好天气,虽然有风,但太阳的光芒像金子一样亮堂,照在人身上很暖和。早上,我和妻子、女儿收拾完毕去厨房的时候,母亲已经把面条压好了,父亲像往常一样又骑着车子给邻村人家的牲口看病去了。妻子洗漱完毕就系上围裙,和母亲一起在锅灶上忙活开了。我在灶房根本cha不上手,只好去打扫房间院落。尽管平时哥哥对父母不好,但开早饭时,父亲还是把哥哥他们一家人叫过来一起吃饭。哥哥过来吃饭时什么礼物也没拿,我心里老大不高兴,但我看父亲依然是那样的和蔼可亲,和哥哥说着闲话。对于哥哥,我一直是反感的,但今天是父亲的生日,我没有当面发作。父亲对这一切似乎并不在意,精神头很好,胃口也挺好,早上一连吃了好几碗臊子面。直到八九点的时候,大姐和她的儿子亮亮、广广才提着礼物过来了,大家又开始忙活,烧锅、调汤、下面、捞面,端饭……忙得不亦乐乎。
上午,妻子、母亲和大姐在厨房里忙活。我拿出新买的衣服让父亲换上,还把他身上的脏衣服和家里其它待洗的衣服全拿出去用洗衣机洗了。穿上新衣的父亲,显得格外精神,他笑呵呵地用自行车推着他的孙子在院里门外到处转圈圈儿,开心得简直像个孩子。我想当年父亲肯定也总是像今天这样用自行车带着我到处转吧。可是他从来没有机会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因为在他二三岁的时候,我的祖父就因病早逝了,可怜他一生中没有真正体验过什么是父爱……想到这个,我心里忽然感觉堵得慌。
快到中午的时候,父亲让我打电话给二姐夫,叫他来我家吃饭,不要提他过生日的事情。二姐夫在午饭前赶过来了,提着几件礼档,他显然知道今天是父亲的生日,但因为在附近的一个村子帮人家盖房,只能抽空过来为父亲祝寿。嫂子也和二姐夫在同一个工地干活,她中午从工地上回来了,但没好意思直接过来吃饭,父亲授意母亲把她叫了过来。该叫的人基本都叫了,能来的也都来了,院子里就支了一张桌子,亲人门都围坐在了一起。妻子取出她为父亲订做的生日蛋糕放在桌子中间,亮亮点上蜡烛,大家一起吹灭,广广给大家分切了蛋糕。父亲最先分到一块最大的蛋糕,上面写着一个红红的“寿”字,还有一个大大的用奶油做成的寿桃。父亲看着香喷喷的生日蛋糕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笑容,笑呵呵的说:“是不是吃了这个寿桃就能活得岁数大一些?”大家就都笑了。一场简单的生日聚会就这样开始了,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里立刻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下午,我和妻子、女儿从家走的时候父亲正躺在炕上休息,他的鼾声正浓,嘴角依然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我猜想父亲或许正在做着一个好梦吧,就不忍心打搅他,只是给掖了一下被子,悄悄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