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已进入尾声,天气依然炎热。因单位跟一偏远地方的小厂子有业务往来,派我去处理点事。当天负责人又不在,那厂里的员工热心地叮嘱一位货的司机,请他把我带回城里。
我在路旁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随即上车。车里象蒸笼,很热。虽然有一把小风扇在转着,但吹出的仍是热的风。我拧开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小半瓶。然后看向旁边的司机师傅,只见他比较粗壮,一脸阴沉。我把另一瓶水伸向他:“给您喝。”司机瞟了我一眼,接过水递向后面:
“你喝吧,老婆!”
“你不渴吗?”后座传来游丝般女人的声音。我吓一跳,原来车上还有乘客,这是一个面无表情有点疲态的女人。
车子开始在乡村马路上行驶,不一会,天变阴天了,车里还有点闷热,但已有所好转。又过一阵,天色渐暗,一道闪电划向前方天空,只听霹雳一声巨响,仿佛要把天空炸裂似的。风呼呼地吹进车厢,车窗外的树枝猛烈摇晃着,雨点呯呯啪啪打在车窗玻璃上,车内已有寒意。我们摇上车窗,司机依旧闷声开着车。雨下得越来越大,车窗外是白濛濛一片,司机启动着雨刮器刮着雨水,车速依旧。又过一阵,雨渐小了,停了,视野又重新光亮。车子在平坦的路面行驶,司机师傅好像也没那么着急了。他叹了口气,抬头看下后视镜:
“还不是再去长沙班车上卖票。”女人说。
——我想起了长沙客运站旁,傍晚了,站里的班车已发完。女人在车站外客车旁吆喝,招徕着乘客。她象接待贵客一样抢过乘客的行李,麻利地塞入车后尾厢中,推搡着乘客上车,我也被推上了车。女人一直在车下吆喝,又有乘客被她陆续推上车。又等会,确定暂时没有来乘车的了,便发车。
此时夜幕降临,女人在车上开始收车费。前面几个她都收了费。到我了,我一看她找给我的钱数不对,问:“为啥我比他们多要十元?”
“你是打我们电话过来的吗?”她反问。
“不是。”我说。“这就对了,他们都是熟乘客。”她抛下这句话便不再管我,我只好忍气吞声。车子进入高速公路,又快又均速地行驶。车内光线已是幽暗的了。车上大概有十多个乘客,都无言,除了女人和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乘客在不时说着话。又开了不知多久,车上只有车子开动的声音,女人靠近那男乘客已挨得紧紧的坐着了。
小货车底盘轻轻地震了一下,我从恍惚中清醒。此时,女人在后座向男人说:“你呢,你打算做啥?”
“我你还不知道,跑这货车呗。”男人在后视镜中又看女人一眼。
——我又想起了在立椿桥街道附近,那儿都是一些等待货源的小货车。司机一般在车里候着。有的不在车里,但就在附近转悠,而且车窗上还贴有手机号码。一位货主来到这小货车旁,男人在车上。货主问,到某某地多少钱。男人说,“九十块。”货主嫌太贵,只出八十,并欲走。男人说,“东西在哪。”货主把东西搬上车,自己也上车。男人开车,快至目的地,男人说,“得要九十块运费。”货主气愤,“不是说好八十块的吗。”男人哼了一声,“这么远,不行,得九十。”
司机师傅咳嗽了一下,把我惊醒,他在说:“老婆,你看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我知道我们还是有感情的,都怪我那多嘴的父亲。也好,你先在外放松放松,什么时候想通了,我俩再复婚。”
“要复婚也要等你父亲去了之后。”女人说。
“快了,他现在只能吃一匙左右的饭了,他年纪也这么大了。”
“我不信,前段时间我在家里时他还能吃一大碗饭。”女人撇了撇嘴。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这是一个爱多嘴的老头子,他渐渐的越来越体力不支。“咳,老啦!”他在心里自言自语。他蹒跚着在屋外走着,儿子在外跑着货车,孙女都结婚了,这儿子娶的二婚媳妇又走了。咳咳,老头好不忧虑。渐渐的,饭量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于不再出门了,终于有一天老头去世了。司机儿子把作为孝子的事操办完,然后赶紧打电话给女人:“老婆,我们复婚吧。”
喧嚣声嘈杂起来,车窗外车水马龙的,原来车子已进入市区。我赶紧请司机师傅停下,谢过之后,我跳下车,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快步向单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