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很拥挤,几乎没有立锥之地。
我站在前排椅子旁边,双手紧紧握着那个立柱,尽管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
汽车停了一站,又上了不少人。很多人开始抱怨:“天这么热,又这么挤,为什么还上人?”司机不言语。刚上来的人使劲儿地挤着,各自找着自己认为是地利的点站着。
车开了。那个高个子,西装革履的男士先是站到了我的右侧,然后叫他后面的小女孩过来,站到他的前面,他像母鸡保护肚子下面的鸡蛋一样,用双手圈着小女孩。
这时,我前面坐着的那个老人使劲推了我一下,我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以为我压了她的腿,她不舒服才有了这样的举动呢。
她又推了我一下。我看她的眼神时,她是看着我的左胳膊上的挎包的。我明白了一切,赶快看时,我的包包已经开了拉锁,里面的手机钱包都没有了。我大声喊到:“师傅,别停车,去派出所,我的手机钱包都没有了啊!”
司机开始没有说话。我左侧的几个人开始往后面挤。我又喊了一声同样的话。司机说话了:“我的工资你给呀?”听了他的话,又有几个人说:“那怎么行,我们还等着上班呢!”
说的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停到路边了,后门的人开始下车。我右侧的那位男士冲着司机大骂:“你他妈有没有职业道德?”当他看到人开始下车时,一手扯着我,一手扯着小女孩,迅速地下了车。小女孩喊着:“爸爸,爸爸,咱们还没到呢啊!”
下了车以后,我左边站着的那几个人开始紧张地往一个小巷里走。男士立即跑过去,站到他们面前。
“拿出来。”男士说。
“你他妈有病啊?我他妈拿什么?”
一拳打过去,那个说话的人鼻子流出了血。另两个立即上前,同男士打到了一起。小女孩喊着哭着,我从小女孩手里抢过手机,报了110。这时,很多过路人过来拉仗,男士已经是满脸鲜血了。他倒在地上,仍然使劲儿抱着一个人的大腿,另两个人使劲儿踹他的肚子和脸,他依旧不放手。小女孩抱着他的腿哭叫不停。
警察赶到了。把我们都带到了派出所。果真是他们偷了我的东西。
从派出所出来,我提出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说什么也不去。他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然后,从衣袋里拿出五元钱,递给我:“这是我偷你的钱,今天还给你。我非常非常对不起你,可是,当时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啊!”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的一天,也是在汽车上,你说钱没了的事?”
听了他的话,我忽然想起的那一次。
也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也是这样拥挤的汽车。我的旁边也是站着这个人。只是当时的小女孩才三四岁的样子。男士抱着孩子,孩子的嘴唇干裂,脸蛋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发高烧。孩子有气无力地说要喝水,男士眼里含泪说:“一会儿就看到妈妈了,我们就有水喝了,就可以买药了,你就不难受了,都是爸爸对不起你呀,爸爸没有能力叫你吃好的,穿好的啊!”说着,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小女孩很懂事地给爸爸擦眼泪,嫩声嫩气地说:“爸爸好!孩子不难受了。爸爸好!”小女孩还用双手给爸爸擦眼泪。我们看了,心都碎了,周围的人都哭了。我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他。他坐下,抱着孩子。我打算给他一点钱,让他下车给孩子买一瓶水喝。我把手伸进裤袋时,我的钱没有了。我明明记得里面有五元钱的,怎么没有了呢?我这话本来是想在心里说的,可是竟然说出了声。旁边的人赶紧说:“我们可没有偷啊!”男士不言语,把头低着,紧紧靠着孩子的衣服。不论是谁,都能看明白,偷钱的人就是他。我很想训斥他几句,可是,一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我咽下了。从他对孩子说的话音里,我已明白,孩子的妈妈不在身边,他一个人带孩子,生活困难极了,不然,也不会穿的那么破,孩子连一瓶一元钱的水都喝不起。于是我说:“啊,没有丢,我想起来了,刚才我是买东西了。对不起啊!”旁边的人不高兴了:“以后想好了再说话,弄得不明不白的。有意思。”那几个人的表情很是鄙夷不屑。我只能忍受下来,任凭他们奚落。
“当时,孩子妈和我离婚了,只有我一个人带孩子,没有工作,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我不偷那五元钱,我们换乘汽车时就没有买票的钱了,孩子已经病了几天了。”
“后来呢?”
“后来,我们找到了她妈妈,给孩子住了院,孩子已经烧出了肺炎了。”
“现在……”
“现在,我有了工作,还当上了经理,这就是我女儿。”我仔细看了小女孩,很漂亮,还是当年的模样。“其实,我当年不该偷您钱,您给我让座,我还偷了您的钱。这些年,我一直希望能遇到你,把真话说出来,向你道歉,把钱还给你。为了让你不看不起我,我拼命工作,有了好工作,有了钱。今天,您说话时,我听出来就是你,很高兴,所以才帮你抓小偷。这样做都是当初你的善良教会我的。你明明知道偷钱的是我,还说没丢,被那些人数落。”
最终,他没用我送他去医院,我不要那五元钱是不行的,他不让我走。
回家的路上,我很欣慰。
其实,交心是很容易的事,它靠的是一个小小的善举,可能一个小小的动作,或者简单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句问候,抑或一元钱,我们就可能帮助一个人走上正道,或者救活一条生命,假如当年我使劲喊叫,或者直接把他偷钱的事说出来,那么,结果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我们成了好朋友。像亲属一样来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