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从不回头。
黄沙漫天,犀利的西北风嚣张地挥舞着爪牙,路旁的枯树胆怯地颤抖着,那泛黄的乏力的叶子也在狂风的yin威下跌在地上,村庄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土路上没有什么人,只余下一驾破马车和一个年老的车夫,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狗也瑟缩回窝里。
一团红色的身影自顾自地蹲在院门口玩土,那冻裂的小手想抓起松散的黄土,捏成爸爸模样的泥娃娃,这样就能天天看到他,妈妈就不会再哭了。冷风一刮,吹散她手中的黄土,吹散她心中的念想,她的小葫芦嘴一扁,眼泪“叭嗒”“叭嗒”地落下来。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小褂的女人,背着一个扁平的包袱从屋中缓慢地走出,她看到妈妈那瘦弱的身躯,连忙把小手在衣摆上蹭蹭,一颠一颠地奔向妈妈。她的妈妈眼里含着泪,身旁一言不发,双唇抿得泛白的爸爸艰涩地开口:“别耽搁了时辰,走吧。”说完抱起躲在妈妈身后的她,阔步离去。(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妈妈不舍地登上马车,望着身着军装的丈夫。爸爸紧紧地搂住她幼小的身躯,用带着胡须的面庞贴贴她的小脸。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扭开脸,而是乖乖地趴在爸爸的怀里,爸爸把她放在马车上,冲车夫道:“走吧!”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缓缓移动,驶向那方。爸爸一正帽子,突然大步跑起,追上即将离开的马车。车夫闻声停下,爸爸猛地从车中抱起女儿,狠狠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放下她,用略带哭腔而沙哑的嗓音吼:“走!”然后一扭头,大步流星地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夕阳把爸爸和马车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两道影子快要挨住,可惜没有,伴着车轮“轱辘”“轱辘”和爸爸沉重的脚步声,影子越来越远,远得好像隔了千山万水。
马车中尚未懂事的她很多年后才知道,这是她与爸爸的最后一面。七天后,陈团长以身殉国。
八十多年前,就像无数未曾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的英雄,陈团长的身影永远定格在了女儿三岁的目光里。
有时候,不是不想回头,而是不能回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山河泣血,英雄气长,回头已是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