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岁月里,我的世界观好像是:只有做了自由的流浪者,才算是拥有完美无缺的人生。
可好像,我也忘了些什么。
五月是爸爸的六十大寿,我回了一趟家。那天来了很多亲戚,大家聚在一起,畅快喝酒。
我借酒跟爸爸也说了很多真心的话,我将我的理想、经历,都当做故事告诉他。就在我为自己充满故事的年轻人生感到骄傲的时候,我听到爸爸对我说:“孩子,爸爸知道你一直喜欢在路上,好在爸爸妈妈还年轻,所以你不要有负担,放心往前走吧,但是,我们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这句话,我看到了爸爸满脸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一阵阵的心酸。爸爸,您已经六十岁了,哪里还年轻呢?
微醺中,突然想起很多片刻。
小的时候,爸爸最爱当我的骑马匠,我骑在他的脖子上,能看到很远很远的远方,那时候总在心底感叹:爸爸的肩膀真宽啊,就像一座山,永远不会倒,永远不会老;再大一些的时候,爸爸常开车载着我去隔壁的县城采购一些山药给爷爷治病,有一次车在路上,轮胎爆炸,我们遭遇大雨,寸步难行。我跟爸爸躲在倾斜的车里聊起了爷爷,爸爸说他最遗憾的事情是在北京的时候,没带爷爷去北京看看。想必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说起这些,爸爸有些难过,看着窗外猛烈的风雨,没再多说一句话,我当时就在心里暗自下决定,等我长大的时候,一定要常常带着爸爸去旅行,将我能够看到的风景,都分享给他,不要让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可年岁匆忙,白驹过隙,大概是生活太忙碌的缘故,再或者是年少时的想法早已被岁月吹得轻描淡写。如今我去过了很多国家,中国的省份也都差不多走遍,我跟很多人分享路上的风景,甚至还集结成册出了书,可年少时的决心呢?
就在爸爸六十岁生日的这个晚上,我忽然感到深深地自责。
可世间最永恒不变、最不需要维系的爱,只有他们无私给予着。我们的忘记,太不应该。
前些日子,我把妈妈带来杭州。
妈妈的肾结石很严重,每次都在拖。她总说不痛不愿意动手术,而真正痛起来的时候,也不让爸爸跟姐姐告诉我。唯一的理由是:儿子太忙,她那点小病不碍事,不要耽误儿子工作。
我偷偷红了眼眶,第二天就联系医院和医生,安排妈妈住进了杭州的医院。
手术前那阵子,妈妈胃口很不好,我问她想吃什么?她总说没胃口。想起小时候,我们要吃什么,绝对不会考虑爸爸妈妈的想法,家里有好吃的饭菜,也是不断的往我们碗里夹。
于是我变着花样为她准备各种饭菜。
妈妈,以后就让我照顾你吧。
看着病床上熟睡的她,我想起高中时候,有一次借着跟她争吵的机会,跳上南上的绿皮火车。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逃课,用年少时多得用不完的叛逆。我厌恶周遭的一切,我甚至不想再回家。我拿着平时存下的零花钱,开始了自我的叛逆之旅。与陌生人喝酒到天亮,手机里全是她的未接来电,而我仍狠心关机,作为对他们的惩罚。
那次逃亡,再回来的时候,她没有一句指责,只是做了一桌饭菜在家等我。
有个朋友告诉我:世界上最等不得的事,就是孝顺。世事无常,不是每个“下一次”都真的会有下一次,不是每个“等等再说”,都真的能等到。
能陪在父母身边、享受他们关怀的我们,已是福气。他们的苍老、坏脾气、没见识,都源于他们将原本可以照顾自己、充实自己的精力与钱,花在我们身上。而我们,又凭什么再任xing妄为,对他们伤害、忽视。
还好,流浪了那么久,看过那么多风景,行走那么多的路,如今,我并没有走失。一切都不算太迟。
这个时候妈妈已经睡在美梦里了,轻风替我吻过她的脸颊。
流浪了这么久,我终于明白,有父母在身边,才是归宿,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