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平日里就穿着农村里的白色对衫,拖着锄头,戴着斗笠在后院里刨土。然后挑着扁担去村口的水井里打水,我有时也会屁颠屁颠地跟着去打水。走在田间的小路上,爷爷在前,我在后,但我却怎么也追不上爷爷。那扁担,扛在爷爷的肩上,稳稳的。
透过夕阳,我能看到爷爷黝黑的肩膀,被汗水打湿后,黑得发亮。等到了水井那,爷爷就会放下扁担,从荷包里掏出一包烟,拿出打火机,慢慢靠近烟头,然后点上,放进嘴里,享受地吸着,吐出一个个烟圈,笑着看着我。那烟圈,是我儿时见过最有趣的玩物,随着风吹,就渐渐散去。等抽完一根烟后,爷爷就会掐断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两下,把水桶提起来,装上水,回家浇在后院里。
爷爷知道我爱吃土豆丝,就在后院种满了土豆,待到成熟后,就会摘下来给我煎一碟过过口瘾。
但爷爷身体也不怎么好,患有肺病,要每天服口喷药。夏日时,我拿着风油精擦蚊子包,那天爷爷刚好出去打水,我一时兴起,翻出爷爷的口喷药,往喷嘴里抹了两滴风油精。那晚,爷爷差点没换过气。但爷爷并没有责备我,而是用他粗糙的大手摸着我的小脑袋,告诉我味儿有点冲,下次别给他弄风油精口味的。
后来,爷爷身体越来越差,不能去村口提水了,所以我就一个人挑着那副扁担,去井口打水。打水前真觉得那扁担挺轻的,但是装满水以后沉甸甸的,连挑起来都吃力。也许是因为返途时我总走在前面,看不见爷爷挑扁担的样子。回到家后,我问爷爷:“为什么我们要跑那么远去挑水呢?家里明明有啊。”爷爷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不久过后,爷爷走了,后院也没人打理,变得全是杂草。出殡那天清晨,我穿着孝服,和爷爷一起走在那条熟悉的路上。这次,是我在前面,爷爷在后面,走到村口那井面前,发现井里已经没有水了。
回家的路上,太阳早已升起,那路看起来很宽、很长,我感觉和爷爷终于并肩走在了一起,肩上又变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