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家里有茶地,采茶是必然的。我只在“茶忙”的时候帮忙采。那时,全家人吃完饭便一起“出动”。一回生,二回熟,采的次数多了,一个上午我也能采一斤左右,不输给大人。
你看那茶树,叶和杆儿都绿油油的,感觉并不脏,但采得多了,手就黑乎乎的,特别是大拇指和食指,还有点儿黏。我看爷爷炒茶的时候并不洗手,就直接炒了,那不是很不卫生吗?起先我很疑惑,后来就明白了,掐断茶叶的茎会有汁冒出来,多了,自然就黑了。这些黑乎乎的汁液很难洗,但如果戴一次性手套,动作会很不利索,只得让它黑着。
采回来的茶叶不能直接炒,得摊在地上先把水分晾干。这摊也没那么简单,不是哪儿都能摊的。首先,你得把它均匀地撒在竹席子上,放在阴凉的地方,不能在太阳底下暴晒。“茶忙”是从三月底左右开始的,那时候如果正赶上天热,就摊在家里头,大厅、饭桌上都铺满了茶叶。走路千万得小心,要是一个不留神踩在了茶叶上,那准得挨训。因为被压过或晒过的茶叶是会变红的,红色的茶叶虽然也能炒,也能喝,但就没有绿茶那么纯正了。妈妈笑着说:“红茶呀,是由绿茶而来的,不过这龙井茶是绿茶,没听说谁家卖的龙井茶或喝的龙井茶是红茶,你说对吧?”
以前,我总觉得炒茶比采茶简单得多,只要放在锅子里用手抹上几抹就行了,后来才知道,其实炒茶也不简单。
我还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自动炒茶机,全靠爷爷和爸爸两个人用手炒。我负责烧火,不过也只烧过一次,从这以后大人们再不叫我烧火了,这是因为我一烧,这火就熄了,炒茶是不能停停炒炒的。
我有些不甘心,又有些好奇,总想着什么时候也能炒一回茶,但大人们就是不允许,理由是万一炒坏了,就可惜了一锅茶叶了。有一回,趁大人们不在,我偷偷试了一下,但并不是炒茶叶,是一些茉莉花,是从爷爷的茉莉树上偷摘的。我看得多了,也记得一点。爸爸炒茶前总是在锅子里抹点油,是一块一块的白色冻状硬块,使劲捏一下,会碎的,有点腻,和蜡油挺像的,后来得知是从果子里提炼出来的,我们叫“羊剌子油”。这种油一进热锅就化了,锅底和侧面都得抹,我也依样画葫芦。茉莉花放下去,就冒上几股不知是烟还是热气的白色气体。平时看到爷爷和爸爸炒的时候都不戴手套,我也毫不犹豫地光着手伸下去,结果却被烫了个大泡。从这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想着自己去炒茶了。我奇怪的是,爷爷和爸爸为什么不怕烫呢?
小小的我,对龙井茶总是充满着好奇。我的童年就在袅袅余香的龙井茶的陪伴下,在一个又一个的“为什么”中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