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从小到大,不管是谁,都与槐花为伴,人人都爱闻槐花香,人人都会做槐花糕。槐花糕用料简单,只需几串槐花,几斤糯米,少许白糖足矣。家乡的槐花,开得有些反常,春、夏、秋都开,不过,以春末夏初开得最为繁茂。
儿时,我和我的玩伴们总会相聚在槐树的周围,不用提前打招呼,我们都能闻到那快盛开的味道。我们只要一放学就不约而同地来看槐花开了没有,好像只要盯得时间足够长,它就会更快开放似的,因为我们知道,槐花开了,暑假就快要来了,外婆就能给我做槐花糕了。待槐花盛开之时,我总喜欢拿个篮子,爬上槐树采槐花,而那个时候的我一心全扑在了这风铃似的槐花上,根本听不见外婆对我的声声叮嘱,但每当我从槐树上拿着大把槐花往下看的时候,总能瞧见外婆急切而又充满疼爱的眼神。虽然现在已记不清那时候外婆都说了些什么,但是那个充满爱意的眼神我至今都无法忘怀。
槐花糕的做法其实很简单:摘下槐花,用水冲洗,再在阳光充足的地方晒上一天。嫩白的槐花像洗了个冷水澡还没擦干的雕塑一般,在阳光下散发着幽幽清香,需要细闻才能闻到。当然,糯米也是必不可少的,先将糯米蒸熟,然后捶烂,直至看不见完整的米粒。而此时的我,总会偷偷抓起一把糯米,放入嘴中,只可惜,这时的糯米淡而无味,我总会对着外婆囔囔:“外婆,槐花糕做失败了!”外婆充满爱意的眼睛镶嵌在愈发褶皱的脸上,不管我嚷嚷了多少次她也不生气,只是过来轻轻拿走我鼻尖粘上的糯米粒:“小馋猫,年年你都这样,以后外婆干不动了,就全都得靠你做自己做了!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随后,将晒了一天的槐花切碎,洒入糯米中,再加入白糖,捏成伞型,放入蒸锅中蒸上几分钟,外婆的手法极其熟练,虽然年岁愈发大了,但外婆还是不希望别人插手,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环节,而这时的我,总坐在外婆身边盯着外婆愈发花白的鬓角发呆,外婆讲得故事无非是关于槐花糕的种种,这些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知道蒸完槐花糕,总要先在冰箱里放上一会儿,只有冰冰凉凉的槐花糕才是味道最正宗的槐花糕,但外婆每讲到这些,浑浊的眼神中总会探出几许少有的神色,那样子仿佛看见了小时候槐树下的外婆。
槐花糕,其实与桂花糕差不多,口感也有相似之处,只是我更爱槐花糕,因为它不似桂花糕一般香腻,它自有淡雅的一股子香味。每每吃时,我会先嗅一嗅,再放入嘴中,等着槐花糕在嘴中慢慢化开。
如今,我已离开了故乡。回到家乡一看,槐树还依旧存在,只不过变得“苍老”了许多,我再也没有机会吃到令我魂牵梦绕的槐花糕了。因为那个为我做槐花糕的外婆早已年迈衰老,眼神中再没了光彩,再也不能为我做槐花糕了,但我每次来到外婆面前,外婆总会轻声说着要为我做槐花糕,还努力地试图从床上爬起来。
我来到槐树下,这里早就没了和我一起等槐花开的小伙伴了。我望着满头雪白的槐花,槐花开了,但做槐花糕的人却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