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小说用语言简意赅,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学的一贯特点,其对景对人的描写被称为白描,就是用极其俭省的文字描摹景物意境,勾勒人物形象。这让小说中的主要文字给人的感觉是在匆匆忙忙讲故事,不愿停下来细细描写。
比如大家最熟悉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一节,林冲和差拨赶往草料场,有一句带有环境描写效果的文字:“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这文字用意并不在描写,只是为了推动情节。
但如果认为中国古代小说里的描写只有这种顺带而过的白描,那就错了。中国古代小说其实很重视描写,而且用了个很具传统色彩的方式——诗词。比如还是上面举例的写下雪的文字,紧接着是这么一段:“那雪早下得密了,但见: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若还不到三更后,仿佛填平玉帝门。”这描写效果充分到不能再充分了吧。这描写方式如此高级,如今极少有人能使用。
比如攻打华州城时候,宋江、吴用、华荣、秦明、朱仝先去高坡上勘察地形,写华州城用的是白描手法,“在山坡高处,立马望华州城里时,正是二月中旬天气,月华如昼,天上无一片云彩。看见华州周围有数座城门,城高地壮,堑壕深阔。”普普通通的写法,无可喝彩之处。可是转头望向西岳华山,“端的是座好名山。但见:峰名仙掌,观隐云台。上连玉女洗头盆,下接天河分派水。乾坤皆秀,尖峰彷佛接云根。山狱惟尊,怪石巍峨侵斗柄。青如泼黛,碧若浮蓝。张僧繇妙笔画难成,李龙眠天机描不就。深沈洞府,月光飞万道金霞。崒嵂岩崖,日影动千条紫焰。傍人遥指,云池深内藕如船。故老传闻,玉井水中花十丈。巨灵神忿怒,劈开山顶逞神通;陈处士清高,结就茆庵来盹睡。千古传名推华狱,万年香火祀金天。”
攻打北京城救卢俊义和石秀时,在庾家疃一战,对两军混战如此描写,“征云冉冉飞晴空,征尘漠漠迷西东。十万貔貅声振地,车厢火炮如雷轰。鼙鼓冬冬撼山谷,旌旗猎猎摇天风。枪影摇空翻玉蟒,剑光耀日飞苍龙。六师鹰扬鬼神泣,三军英勇貅虎同。罡星煞曜降凡世,天蓬丁甲离青穹。银盔金甲濯冰雪,强弓劲弩真难攻。人人只欲尽忠义,擒王斩将非邀功。索超李成悉败走,有如脱兔潜葭蓬。败军残卒各逃命,陆路恐惧心怔忡。(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大刀闻达不知量,狂言逞技真雕虫。四面伏兵一齐发,蜂屯蚁聚村疃中。乱兵俘获竟难免,聚义堂上重相逢。”
至于对好汉们的外貌描写,更是多到眼花缭乱。比如还是这一战中,大美女扈三娘亮相后如此描写,“玉雪肌肤,芙蓉模样,有天然标格。金铠辉煌鳞甲动,银渗红罗抹额。玉手纤纤,双持宝刃,恁英雄煊赫。眼溜秋波,万种妖娆堪摘。谩驰宝马当前,霜刃如风,要把官兵斩馘。粉面尘飞,征袍汗湿,杀气腾xiong腋。战士消魂,敌人丧胆,女将中间奇特。得胜归来,隐隐笑生双颊。”
但可惜的是,这些诗词往往被忽略,比如有些课本节选《水浒传》时,就把这些诗词给删掉了;现代人模仿中国古代小说来写文章,模仿的只是白描,没有诗词,而这些古代小说一旦失去了这些诗词,其写法会黯然失色,与现代小说的成就相去甚远。
还有,给后来人造成一种误解,好像中国古代小说不重视描写,只会用白描,这就完全错了,中国古代人是非常重视风景重视外观重视衣着,并且把这些体现在了文学作品特别是小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