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思念的潮水一波一波向我袭来时,我就会喃喃地吟起这首《卜算子》:“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所有的挣扎、绝望、黯淡,只有滔滔江水可以懂得。
可是,当我日后得知长江的源头是青藏高原唐古拉山脉海拔6000米以上雪山群中各拉丹东冰川的一滴晶莹水珠时,再想起这首诗时,不由哑然失笑,试想一下在长江的尽头,一位兰心慧质的上海女子,怎么可能会铭心刻骨地思念一位身裹藏袍,手指漆黑,象羚羊一样奔跑在6000米雪线上的藏族男子呢?残酷的现实是一切浪漫情怀的杀手!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除却上海女子和藏族男子,从雪山走来的长江,全长6380千米,横贯半个中国,是世界上第三大河。它的支流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就是在这些江湖相通和支流汇集的地方,产生出鱼米之乡和人类居所。长江,孕育了文明和繁华。
何其有幸,我是一个在长江边长大的孩子,长江给予了我最朴素的美学启蒙。记忆中最亲切的声音是雄浑低沉的汽笛声,最精致的的景致是春江花月夜,最灵动的画面是点点江鸥在江面盘旋,最怅然的印象是冬日树木凋零的江岸,最豪迈的感觉是“一桥飞跨南北,天堑变通途”。恰是这一江春水向东流润泽着我心底那股永远的浪漫。
在我的印象里,除却江水泛滥、汪洋肆虐的时候,长江大部分时间都象个含情脉脉的女子,静静地依偎着江岸。长江两岸平涛绿野,男耕女织,渔歌帆影,北往南来。春天,她娇媚,夏天,她热烈,秋天,她萧瑟,冬天,她忧郁。日出时,她生机勃勃,日落时,她温暖惆怅。江心月照时,她纯净高贵。薄雾笼罩时,她神秘朦胧。无论开不开心,只要去江边走走,吹吹江风,看看江水,听听汽笛声,就会全身舒畅。
等到长大读了一些书,再看长江,就发现那江已经不是那江了,那水也不是那水了。
长江是多彩的,日出江花红胜红,春来江水绿如蓝。
长江是思春的,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长江是离愁别恨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 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长江是归心似箭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长江是怀古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长江是宏观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长江是永远的乡愁,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州。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要说到中国的近现代史,长江沿岸有两座城市不得不提。第一个城市是重庆。
重庆,山城,雾都,青石板路,从嘉陵江边一直蜿蜒到山上。就是它,在抗日战争时期,成为中华民国战时首都和永久陪都,同华盛顿、伦敦、莫斯科一道成为世界反法西斯四大指挥中心。它在日本长期实施的无差别轰炸下,没有被摧毁意志力,带领中国顽强抗战,在这场亡国灭种的战争中绝不投降,一直坚持到抗战胜利,为中华民族做出了巨大贡献,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做了巨大贡献!
第二个城市,上海。特殊的地理位置,特殊的历史,让上海洋溢着别样的风情.上海,是中国近现代最大的城市,同时又是一个最畸形的城市.她是外国殖民者压榨、奴役中国人民的最大基地,是各国政治力量角逐的竞技场,是特工战的前沿阵地,是冒险家的乐园,是沦陷的孤岛。这里,有任xing的奢华,恣意的讲究,霞飞路的仙乐斯舞厅,霓裳丽影梦幻旋转;这里,有新文化运动,有左联,住在亭子间的年轻文人们,靠馄饨果腹的孱弱shenti,并不妨碍他们写出一篇篇匕首文;这里,有鳞次栉比的弄堂,有喷泉花园的洋房,人们在风云际幻中漂泊挣扎!
一首《卜算子》,勾起了这么多话,却都不关情。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也许从今日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