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这一天的天气真好,天空湛蓝。我却不高兴,因为我的书包是奶奶用粗布缝制的,灰不溜秋,土里土气。同学们背着崭新的书包,陆陆续续经过。一副得意的样子!
我低着头,郁闷地踢着小石子,磨磨蹭蹭。
已然迟到。
一个陌生的女老师站在讲台。
“报告!”我低着头,捏着衣角,嘴唇紧紧地抿着。
“进来吧,就等你上课。”老师竟然没有批评我。
我继续低着头,迅速地奔向自己的位置。眼角一瞥,讲台前,一件蓝汪汪的裙子,柔柔飘逸。
多像我院子中的喇叭花,一朵一朵又一朵,盈盈的,蓝蓝的,圆圆的。
喇叭花是母亲在春天的时候栽下的吧。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母亲去了哪里?
我神思恍惚,目光迷离。
“古月儿,古月儿!”老师点名两次,我都没听到。
同桌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我才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站得太急,勾到书包的带。“哗啦”一声,里面的本子,以及那个难看的书包一股脑儿地倾洒而落。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哈哈哈”“嘻嘻嘻”,我涨红脸,不知所措。
“大家不要笑!”老师用目光扫了一眼同学。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那件蓝汪汪的裙子,轻轻地飘到我的桌子旁边,像一片蓝色的云朵,朝着地面缓缓降落。
老师蹲下身子帮我捡起掉落的书本、书包。她低着头,白雪的颈,乌黑的发,刘海一侧的红夹子,离我那么近。
“来,把书包放好!”老师帮我整理好,转身去了讲台。
我又看见她的蓝裙子,仿佛一朵蓝莲花,在行走的时候,临风而开。
“同学们,我是你们新来的代课老师,我姓白,你们可以叫我白老师!”白老师,温柔,年轻,好看。
那一堂课,我忘记了所有,耳畔都是白老师讲课的声音。
下课了,我恢复了以往的孤独,躲在操场一角,扯着凌乱的野草。青青的小草缀满清晨的露,轻轻一晃,露珠滚落,就像一颗颗伤心的眼泪。
这样的眼泪出现在母亲的脸上。一年前,父亲去世了,母亲脸上淌满泪。半年前,母亲为了还债,去了远方,脸上又是淌满泪。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哭了?谁的声音?我的眼角瞥见那件温柔的蓝裙子。
我该如何开口。说我的父亲?说我的母亲?还是说我穷得买不起一个书包?不管哪一样,都如一根刺,哽在喉咙,无法咽下去,又无法吐出来。
沉默,沉默。我低着头,长久地沉默。
白老师轻轻擦掉我的泪,笑着说:“想流泪的时候,仰起头,让阳光轻轻地覆下来。这样,眼泪还没掉下来,就被蒸发,飞上天空,变成了云彩。”
是真的吗?眯着眼,仰起头,金色的阳光流过我的脸庞,照进我的心里。浑身暖洋洋。
我看见白老师温柔的笑容,美丽的红夹子闪闪发亮。
白老师代课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渴望看到她浅浅的笑容;渴望听到她甜美的朗读;渴望得到她温柔的夸奖。
我的粗布书包,在肩膀上晃悠,仿佛荡着秋千。天,逐渐冷了。篱笆上的喇叭花一日比一日少,
叶片纷纷凋零。
白老师也走了。她,一位临时的代课老师,如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拉着白老师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她转身的模样,永远留在我心里——头戴红夹子,身穿蓝裙子,眉眼弯弯如月牙。
一年又一年,我逐渐长大。每每遇到迈不过去的坎,都会想起白老师,她说:“想流泪的时候,仰起头,让阳光轻轻地覆下来。这样,眼泪还没掉下来,就被蒸发,飞上天空,变成了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