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成立的那一天,我爸爸心情格外激动,他专门到池江乡政府的宣传室,跟共和国所有的乡干部一起,聆听收音机里播出的共和国成立的现场直播。这些情形是我伯父、伯母、叔叔他们反复地告诉我的。他们说,那天,我爸爸喜极而泣。那一天,我爸爸见没有什么可拿来庆贺庆贺的,他就从菜园里那棵虫蝇纷飞的柿子树上摘下十来颗熟透了的红柿子,很兴奋地分给家人吃。我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大叔叔、小叔叔、姑姑、他前妻东田婆、我堂哥妹哆、我堂姐庚庚,都各一颗柿子。“吉庆日子,大吉大利,柿柿鸿运!”我爸爸一边吃着红通通的柿子,一边很自然地解释说,“革命成功,柿柿吉利!”众人和邻居来了,他也把红柿子分给大家吃。那一天是共和国成立的日子,下午三点从收音机里传来的消息,令全池江的百姓们都极其振奋。解放前,我爸爸从十五岁开始就一直帮油山游击队(后更名为赣南游击队)的刘建华他们送情报和紧缺物资,十八岁就入了党。现在迎来了解放和新中国成立,为这而奋斗了十年的他怎能不激情难抑!这个日子到来后,我爸爸被推选为村长,不久又推选为池江乡的副乡长和副书记。他心里明白,身边穷苦的老表们从此不再受人欺辱,大家都翻身做了主人。每逢这日子,他就会提前将柿子摘下,用石灰洇好,柿柿吉利,分给左邻右舍吃。我爸爸也干脆在沙坝荒地里种了一片柿子树,在兰溪那一辈人的记忆里,拿一片柿子树也就成为了村里人的甜美树、幸福树、乘凉树。受此影响,我们全家人都爱柿子。那树易栽好活,瓜果繁多,果实甜美,亲民而不金贵。1959年共和国成立的那一天,我爸爸在池江乡跃进水库工地上担任总指挥长,带领近四千人紧张地筑造着水坝,但他没有忘记这特殊的日子,跑回家,将二十箩担、近万颗洇好的柿子,分给水库工地上的劳动者尝鲜。激情澎湃的水库筑造者,也就更加群情激昂地投入到了建造水库当中。不多久,全大余县第一座有着发电和灌溉大功能的水库池江公社跃进水库筑造成功。我家乡兰溪大队的那片柿子林也格外茂密和果实累累。日子在红红火火的红柿子映照下,非常斗志昂扬地流逝而去。我爸爸兼任着公社副社长、副书记和大队支部书记,带领着社员们经历了“三反”“五反”“四清”“大办食堂”“人民公社”“学大庆”“学大寨”等等大运动,挺过了一道道政治难关。那一片柿林也叶子绿了又花开了,再叶落了,循环往复。很奇怪的事情是,1969年“文化大革命”的斗争浪潮冲击到了池江公社和兰溪大队,我爸爸被诬蔑为“党内的黑干将”而被撤销了党内一切职务,那些柿子树也因常年雨水连绵,没有开花,没有结果。左邻右舍都连连叹息。好在我爸爸恢复了兰溪大队书记的职位。这一年共和国成立那一天,我爷爷也因病离世,享年七十七岁。柿子林也跟着不景气。过了四年,我爸爸恢复池江公社副社长和副书记的职位,同时担任兰溪大队书记。柿子红遍的时候,又是共和国成立的时候,我奶奶过世,我父辈们将红通通的柿子全部赏给前来帮忙处理丧葬事宜的邻舍们。这柿子,很有灵气。1977年我爸爸在任上高血压中风,我们那片柿子林从此没有长出绿叶,也没有结果实。两年后的1979年端午节前五天,我爸爸病故于职位上。而我们兰溪沙坝上的那一片柿子林却很奇怪地全部枯萎了,冬天就全部死去了。在共和国成立的那天即1979年10月1日,柿子林就全部被大家砍做柴火,拿回家烧饭用。共和国成立的那一天,我们的柿子树曾经是红红火火的。三十多年里的历程,令那风风雨雨吹遍了每一片树叶和浸润了每一颗果实,我们那些柿子树和果实,是很有灵性的。共和国成立那一天,我想起了那林子,想起了为祖国基层奋斗了一辈子的爸爸。解放前入党的爸爸,在任上故去时只有五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