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参加工作开始,我就不住地为“身份”所困扰。起初是做孩子王,带着一班小我二三岁的高中生,上课是先生,课余是朋友。尚未领到第一月工资便被校长召去,训示倒也简洁:“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后来坐上高背法椅,开庭时当然正襟危坐,闭庭下来与被告个人办理相应法律手续时,我忍不住总要对这些心灵蒙垢的年轻人劝说几句,诸如“你挺聪明一个小伙,竟干这糊涂事!好在年纪轻,刑期不长,到里边好好干”之类,如此不到半年,又被庭长传去告诫一番:“你什么身份?怎么和罪犯套近乎!”再后来进了大机关做干事,自揣这回该不必时刻牢记“身份”了。却不料,下了几次基层,“反映”随之而来,好心的老干事提醒我:“你这人随和,不计较身份事小,可你代表的是咱机关呀!”为此,我苦苦的反省了一夜,感到自己只不过按一般出差的惯例,下车到宾馆登记住宿,吃饭谢绝陪同,听汇报时打断基层负责同志的话,请他扼要谈谈与我此行有关的具体情况等等,并无他意,怎就又失了身份呢?
当初坐在现在这把椅子上,我总算嘘了一口气:干这为他人文章做嫁衣裳的活儿,该无什么“身份”可顾忌的了吧?岂料,又错了。这些年,虽然市场经济大潮波涛汹涌,但舞文弄墨者却有增无减,就连大把大把赚票子的个体老板、外出的农村打工仔也不甘寂寞,写诗作文。我想咱是编辑,总该以稿子质量论稿子吧,因此,凡有通讯员来送稿或持稿来访,我都热情相待,甚而交谈投机,对有较大影响的事件必亲看顾采访核实。未及一年,上司又耳提面命:“老弟,要珍重身份呀。”
我确实给弄懵了:我究竟是什么身份?老师?法官?干事?编辑?如此,岂非一人千面,何以能不容置换地用一个身份来表述我这一个人的存在呢?感谢国务院的英明决策,领到《居民身份证》那天我才彻悟:我生于某年某月某日,生于何地何时现住何处,是男是女是何民族,就这么一个清清楚楚的我:我的身份。(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