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羞涩地从行囊里掏出那个两升装的水蜜桃饮料瓶,机场安检小哥提起仔细看了会儿,好奇地说:“这咋装进去的了?”我腼腆一笑,边配合他重新把包过安检,边骄傲地说:“我妈把漏斗安瓶口,用筷子戳进去的。”
飞机扶摇直上,穿越卷曲云层,客舱有些颠簸,就如我的思绪一般隐隐翻腾。
这次趁着国庆长假,回了趟娘家。临返程前,母亲像变魔术一样,在家门口堆了几样吃食:红枣、果子、柿子酱,还有酸菜。我摆出一副苦不堪言的愁容,母亲果不其然心疼道:“知道路远,但也是女婿爱吃的酸菜,比你们外面买的健康多了,费了好大劲儿才塞进瓶子的。”我撇着嘴巴佯装吃醋:“那闺女嘞?”母亲笑逐颜开,将新鲜大枣推到我跟前:“这儿嘞!”母女俩讪牙闲嗑好一阵子。
日暮将斜,我背上行囊,手提大包,渐行渐远渐无影,随风飘来母亲喋喋不休的不安:“行李这么多,吃食别带了吧,买也不贵,要不少带点也行。唉,下次可不给你准备这么多了,累坏你呀。这孩子,当初非要走那么远,嗨,不过女婿待你倒是真好。虽说,是坐汽车火车飞机,东西也不是你一直扛着,也得注意安全啊......”
与母亲分别,早已过了泪目的年纪,只剩无尽的心酸,如国道边盛放的格桑花,如田埂里饱满的玉米棒,如无定河干涸的水岸线,如山坡上啃草的绵羊群,如天空中深远的蔚蓝色,悠久而绵长,更古而深刻。
还记得,有次在火车站送别,母亲巴巴地爬在落地窗前,看我们行李过安检。不出意料,那个装满金色小米的水蜜桃饮料瓶,被认为是黄橙橙的不明物体,只好翻箱倒腾出来又检查了一遍。母亲满面愁容,隔着玻璃被灯光折射得扭曲怪异,我心疼极了,但也只能强颜欢笑,与她挥手道别。
上次父亲风尘仆仆来看我,大包小包,肩上扛的,背上背的,本来就有点感冒,中途又有些晕车,可把他累着了。后来,我心疼地责怪他,如今哪里还有买不到的吃食,何必如此折腾?父亲说:“你也知道你妈有时固执,说你好这一口,平常心疼你不忍让你多带,这次可逮着你老爸了,还有盆万年青,要不是装不下,非得给我塞着......”一时,竟让我啼笑皆非。
结婚以来,家里就没断过母亲给带的东西,干炉、果馅、干粉条、羊杂碎,还有针线、十字绣、洋芋擦子......近千公里的路途,行囊里全是母亲的不舍与疼惜。
人生是自由与独立的,不依附,也不尾随,没有长久的相守,也没有不变的诺言,只有永恒的牵挂。所有的深情都不过是爱与希冀,但也织就了一世绚丽繁华的感情画卷,使我们在修行路上有远方,亦有来处。而母亲,既给了我展翅高飞的远方,也给了我有迹可循的来处,如万里之上的绵绵云海,波涛汹涌变幻莫测,却也不过是平凡水滴的千变万化。
嗬,飞机落地了,机舱门已开,我站起小心翼翼地提着装酸菜和红枣的行囊,那是千斤重的母爱啊!回头,还得寻思着给母亲买箱她爱喝的水蜜桃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