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装修的时候,妻说,把那个小房间封了给你做书房吧。
买了书柜,置了书桌,往前一坐,倒很有点书香门第的味道。于是将平时从乡下收来的瓶瓶罐罐置于书柜之顶,将朋友惠赠的白色的石膏亚历山大像挂于墙壁之上,居然便感觉于书香中透出了一份怡然自得的雅致。真的就坐下来了,书香好清好纯,如一枚莹洁的夏荷,可以让我拒抵所有的诱惑和浮躁。坐拥书城,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书桌临窗,这使我可以遥望户外的天空、白云和远山;也可以观赏四季的变换以及星夜的低语,月光的柔情,聆听清脆鸟鸣(虽然现在城里的鸟实在不多了)。但是多半时候,我喜欢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坐回自己的世界,坐回自己的心底,让月光如水的柔情静静地飘过我的心间。这时候便是最容易出现冲动和灵感的时候,这时候涌出的只言片语便是思想的火花。我常常因此激动得不能自已,抓起笔,将这些心泉里流出的句子记下来。
傍晚,我的书橱底层是夕阳首先光临的地方,这里主要摆放各国文艺书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介绍哲学史的书《你是谁》,这书名不正是困扰人类的千古之谜?古希腊智者塔列斯留给后世的铭言是:“人啊!认识你自己。”可见人类hai非常无知。这本书虽然是写给青少年看的,我的哲学知识却从中受到启蒙。《罗丹论艺术》——这位《思想者》的作者,我想:坐落在鼓浪屿艺校大门入口处的那座《思想者》,此时此刻夕阳应该也正光顾这座青铜雕像吧,眼前这位健壮的男子,是人类思想的集大成者,他努力把自己的身体压弯成球形,正陷入沉思冥想,浑身好像就要迸发出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夕阳正是点燃这思想火焰的火种。
当夕阳移到挂在墙上的亚历山大像,这个白色的石膏模型立刻被染成橘红色,这位昔日曾统率千军万马,驰骋欧亚大陆的风云人物,如今他的塑像却成了素描入门者的模型。与亚历山大同时代的哲学家戴奥基尼斯,据说他住在一个木桶里,除了一件斗蓬、一支棍子与一个面包袋之外,什么也没有,一天黄昏,他坐在木桶旁,舒服地晒着太阳时,亚历山大大帝前来探望他。问他有何要求,戴奥基尼斯答道:“我希望你闪到旁边,让我可以晒到太阳。”当年的夕阳曾光顾亚历山大和他的导师,而今天的夕阳则只能光顾前者的雕像,一转眼时间过去了两千多年。
一只壁虎探头探脑,从亚历山大像的阴影里爬了出来,它是迫不及待地出来寻找食物的吧,走到书橱旁的一畦阳光前,迟疑不前,似乎生怕惊动它的猎物。别看这家伙体型小,它的远祖恐龙可是陆地上的庞然大物,曾在地球上称霸数千万年,由于环境的变化,恐龙早已绝迹,壁虎却凭着它微小的身躯,飞檐走壁的功夫和神奇的逃生术幸存下来。
夕阳继续上移,到了书橱的上层,那里有中国古代诸子百家的著作,唐诗宋词,四大名著等,东方文明在这里总算有了归宿,这些文字瑰宝,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而那些无为的帝王将相,所谓的才子佳人只不过是历史上的匆匆过客。正是:“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我喜欢黄昏时分,夕照透入书房的感觉,它常常让我浮想联翩,不觉吟咏起《三国演义》开篇古风的两句诗: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