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公交,我一般都很为难,但又不得不坐。在我的世界观里,再也没有一件事情比乘坐公交还难的事了,头几次刚来西安求学坐公交的时候,我曾为这些事情,在公交车上被担心哭了。
我是典型的路痴。典型到什么程度呢,凡是我去过的地方,去第二次也很难记住方向,哪怕再熟悉的建筑,我也能产生陌生的错觉,我经常对“东西南北”这些方向很怀疑,换句话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患有方向强迫症的人,很多时候,路标或者指南针认准了前面百分百是南方,但我心里一直在怀疑,边走边看下载到手机里的指南针,边用纸和笔不断地问一些路人,大多时候他们把我当成一个骗子,一个专门骗财骗色的坏人。在西安生活了七八年,生活也没有把我培养成一个十足的西安通,为此,以前不管我去哪儿,哪怕是去离家门口很近的超市买东西,女朋友也很不放心,总要跟着我,不管我如何保证很安全很安全她都不听我的,她怕我一出去,就永远不会回来了。女朋友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我听不见过马路的车辆,也无法注意身前身后的安全隐患,再加上我路痴的印象,跟她在一起的两年多时间里,她从没有为我出门的事情轻松过。
扯远了。说说乘坐公交这件事吧。
以前在学校,我经常周末不敢“下山”。母校西安翻译学院建在终南山里很偏僻的一个小镇上,所以学校里的同学把进城称作“下山”,回学校称作“上山”,公交很少,只有一路905从校门口直达市内,偶尔还可以步行一段路到翠华山十字路口坐923。上车的时候我很为难,售票员问我去哪,我不得不将一张纸条递给她,上面写着:电视塔。坐在座位上我是从不敢闭上眼睛睡觉的,倒不是担心有人偷我东西,而是担心自己一晃眼坐过了。我不得不将所有的站点背诵下来,一共41站,过一站,就扳掉一根手指头,过一站,再扳掉一根手指头,把手指扳麻了,扳了四十一次,到站了我才舒出一口气。
毕业三年多了,常西安市内奔波,总要去不同的地方,西郊北郊南郊东郊,四通八达的路面让我很反感,很多次天真地想,要是以后我做了马路设计师,会把它们全设计成直线的,两点式的,简短的,为此我也曾经写过几封信给中国公路局,也不知道他们收到了没有。
然而灾难对我来说无处不在,做公交只是其中之一。过马路也是,和马路上的一切车辆,一切陌生人交流也是。
幸好我命大,很大很大,比猫有九命还大。记忆中,我好像被车辆碰过十几次,但每次都是化险为夷,都是皮外伤,然而肇事司机总是因为我交流不便,有的一个劲地逃走了,有的有理在先的样子要我赔偿他的车,我都无法和他们交流,最后他们也就不了了之。
灾难这么多,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被灾难吓哭的小男孩了。我每天背着文件包,包里装着我与灾难抗拒的信念,上班下班,依然每一天在公交车车上,在马路十字路口,与它们打着生死交道。
十几年了,我爱上了这些灾难。生活告诉我,我有很多条命,用也用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