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黄果树瀑布盛名,一直无缘一见。如今一览其景,才觉诗文所写无半字虚言。
距瀑布百米开外,便已觉有水汽拂面,轻如蛛丝,碎如微雨,以冷风可以托起的重量柔柔地从你面上掠过,如絮语,如低吟,忽明忽晦,静待又无。再向前走至约百米处,水汽渐化为水珠,身姿也凌利起来,杂乱地撞在脸上,迎光看去,便见水珠似碎玉般纷繁无章地在空中乱飞。百米之外尚且如此,瀑布之下该是怎样地壮阔?我向前方眺去,一方碧蓝的天下赫然垂下一匹白练,怪石峭壁像利刃划开布帛一般将瀑布分为三大股,三股之下又暗藏着无数小股,分分合合,汇而又散,像被风刮坏的蛛网一般垂挂在石壁上。瀑布击水之处泛起浮雪般的白沫,白沫之上是一团高达三四十米的水雾,由下至上渐淡,先是如白布,再如白练,再化为白绢,白纱,水雾遮去瀑布的下端,从瀑布下方猛得向前撞击,沿着对面山壁向上袭去,一直袭至山顶,如一条白龙沿壁上攀。
黄果树瀑布傲立在那里,发出震撼人心的啸声,让你想到地壳深处翻涌的岩浆,想到地幔扭曲而沟壑纵横的表情,想到几十万年的沧海桑田。他傲立在那里,以威严肃穆的神态注视着脚下的众生,在他凝视我的那一刹那,我蓦地感受到来自时间巨大的冲击,岁月斫山为骨,剪水为衣,用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或上亿年的时间造就了他,所以黄果树瀑布站在那里,我看到的不仅是他的壮观,而是在他身后,那和瀑流一同汩汩流逝的时光,我感到他才是自然的长子,而人类应当居后。
我突然想到壶口瀑布。我也曾感于壶口瀑布的壮阔,可我总觉得黄果树与壶口不同,不仅在外观,更在灵魂。当我再一次审视黄果树瀑布如白璧无瑕的瀑流,凌利突起的峭石,聆听他低沉又清越的啸声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同所在。壶口与黄果树是迥异的两种风格,前者让你想到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后者让你想到高山流水,高节景行;前者让你想策马扬鞭,迎风怒吼,奏一曲胡笳,击一回战鼓,后者让你想鼓琴而歌,临渊而啸,弹一曲广陵古曲,吹一首阳关三叠。前者是塞马一声嘶,残声拂大旗,后者是登东皋以行啸,临清流而赋诗。前者是嘶,是吼;后者是鸣,是啸;前者铮铮,后者峣峣,前者是英雄好汉,后者是名士君子。
壶口重于水之魂,惊心动魄,豪情万丈;黄果树重于水之灵,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今日且容我妄加论断,壶口当为“英雄瀑”,黄果树应名“君子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