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完这本书,我觉得这本书是由一个个爱情悲剧构成的:韩新月与楚雁潮的爱情悲剧、韩子奇与梁冰玉的爱情悲剧、韩天星与陈淑彦的爱情悲剧。韩新月在病痛的折磨下,意识到了自己与楚雁潮之间的美好爱情:“当两颗心经历了长久的跋涉而终于走到了一起,像镜子一样互相映照,彼此如一,毫无猜疑,当他们的每一声跳动都是在向对方说:我永远也不离开你!那么,爱情就已经悄悄来临,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了!”我认为这是目前我读到的最纯真的爱情,也许我读到过比这更美的爱情,但却万万比不上他们的“纯真”,也可能我现在见识太短,以致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作为韩新月的老师,楚雁潮早就爱上了韩新月,但他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只想作为一名园丁,帮韩新月茁壮成长,他心里知道自己的人生道路终将坎坷,并不想连累新月。但当他看到新月的病情已无法挽回,所剩时日已然不多的时候,他知道他要让新月感受到炽烈的爱情,弥补人生的遗憾。他们之间的爱情绝不为利益,也不为猎取和占有对方,也不是出于同情、怜悯所做出的自我牺牲,这种爱情难道不真吗?同时这爱情又是凄美的:因为穆斯林不能嫁给一个不信伊斯兰教的汉族,他们的爱情受到了梁君壁的强烈反对,然而他们的爱情怎能受传统束缚,怎能因信仰的不同而产生隔膜?但他们的爱情终究还是被死神阻隔了:“楚雁潮心碎了,绝望了,疯狂了!他不可遏制地扑上去,吻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在尾声“月魂”中,楚雁潮又拉起了那首《梁山伯与祝英台》,如泣如诉,凄美动人,让人心碎。韩子奇与他的妻子梁君壁的结合我认为只是当时形势所迫,无论是他们的家庭环境还是整个社会环境所灌输给人们的传统观念都让当时的他们认为这个婚姻是理所应当的。然而历史往往是有很大偶然xing的,时代也在不断地变化,有的人默守陈规,有的人却不断接受新的思想:夸张一点说梁君壁就是一个教条化的,坚守传统的典型代表,而韩子奇作为一个视玉如命的玉器制造者与收藏者,在探索玉的长河的过程中不断接受到了新的思想,我认为在那个时代他属于相对开放的人。这样看来,韩子奇与梁君壁之间关系的破裂就属必然趋势了。而梁君壁的妹妹梁冰玉是一个颇有学识,敢爱敢恨,追求独立与自由的新型女xing。她与韩子奇来到英国,面对法西?狗肿拥穆址湔ㄓ肓酱伟榈某林卮蚧鳎沼谌鲜兜搅俗约憾院悠娴陌悠嬉惨馐兜搅怂员竦陌圆皇羌?简单单的兄妹之情,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要做的不就是追求最真的爱吗?韩天星与陈淑彦的悲剧则是由韩天星自己的亲生母亲梁君壁亲手造成的。种种悲剧的缔造者究竟是谁呢?这几位主人公似乎人人都是悲剧的主演者。也许这悲剧只是命运的捉弄或是人xing本身的弱点导致的吧,我们也许无法摆脱时代或命运的束缚,但怎能轻易就屈服,放弃自己的自由与梦想?也许正是这种坚强甚至可以说是伟大的心灵造就了这一幕幕凄美动人的爱情悲剧。
其次,这本书还写了一个家族的悲剧,讲述了一个回族家庭三代人的沉浮。韩子奇的师傅梁亦清以一个清苦艺人的身份遗憾长辞;韩子奇为了师傅,为了奇珍斋,更为了自己对玉的热爱,忍辱负重,最终让奇珍斋成功崛起。为了让玉远离战火的威胁,他离开故土、家人,携玉辗转至英国……然而奇珍斋终究还是在文革的浪潮中化为了泡影,韩子奇视若生命的玉也全部失去了。临死之时他终于明白:“那些玉,本不属于他这个‘玉王’,也不属于当年的‘玉魔’老人,不属于任何人,他们这些玉的奴隶只不过是暂时的守护者,玉最终还要在他们手中流失,汇入涛涛不绝的长河。”我认为韩新月是这本书中最具悲剧色彩的人物了:她无时无刻不感受到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冷漠,她立志考上北大西语系,却得不到母亲支持;她因心脏病,生命时时受到威胁,母亲却好像并不关心,只挂念着儿子的婚事。全天下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每当我们受到伤害,都会投入母亲的怀抱向她倾诉,然而韩新月却从未得到过母爱,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得不到母爱。她只是一个无辜的、惹人怜爱的孩子,却因为上代人铸就的所谓“大错”而受到了连带xing的惩罚;她本来有很好的学习英语的天资,却因为日益严重的心脏病而被迫中止了学业,她在美好的梦想中,依旧坚持学习,从事英文翻译,谁能想得到她所追求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了;她刚刚懂得爱情的真谛,还未来得及深切领悟,就被死神夺取了生命。她在生命将要走到尽头之时,方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梁冰玉,却无法与母亲相见,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幼时自己与母亲的照片。我依稀能想像得出新月数次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心境,想像得出她临死时美好与痛苦交织的梦境,想像得出她葬礼的肃穆与凄美。那种画面“读”起来让人落泪,荡气回肠。如此一个不平凡的家族,历经磨难与挫折,不屈服于命运,曾几度崛起,然而却终究遭遇劫难,没落了:曾经声名显赫的博雅宅旁的青砖墙上如今却刻着“北京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字样,当从海外归来的梁冰玉重又踏进博雅宅的大门时,也已经物是人非了。正如书中所说:“故园虽在,人世沧桑,这个家已变得不可辨认了。”然而这个家族精神犹在:曾经在文革时抄走的那些玉,因为文物价值极高,就折价归公了,发给天星一笔数目惊人的钱,算是对他“捐献文物”的奖励。韩天星与妻子作为工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勉强度日,但他拒不接受这笔财产,因为儿孙不靠祖业,要靠自个儿两只手挣钱。这一家族当真平凡却不平庸。过去的生活终究会过去的,一个家族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
这更是一部回顾中国穆斯林漫长、艰难旅途的书,通过一个家族,再现了华夏文化与穆斯林文化的撞击与融和。书中的梁君壁(也就是韩太太)是家中最为虔诚的穆斯林,可以说象征着穆斯林的传统文化,这种传统文化或习俗在韩太太那里已经成为教条化的束缚了。而韩子奇与梁冰玉的结合、韩新月与楚雁潮的相爱都是在挑战这一束缚,同时又象征着华夏文化与穆斯林文化的碰撞,这撞击必定是痛苦的、猛烈的,历史上不同民族文化的碰撞又有哪一个是风平浪静的了?当韩新月的遗体等待接收最后的洗礼之时,楚雁潮请求见她最后一面,韩太太心里想:“决不能允许他再见到新月!穆斯林的‘埋体’带着神圣的信仰,她就要去见真主了,怎么能暴露在一个异教徒面前?”当所有人祈求韩太太让楚老师见新月最后一面的时候,韩太太终于意识到:要赶走这个人已经办不到了。楚老师来到安睡的新月面前,泪水滴落在她的脸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吻着她,韩太太又怎能阻止得了?这是否象征着传统束缚已经支撑不住这猛烈的挑战了呢?碰撞必定伴随着融合,小说开头出场的人物吐罗耶定巴巴收养了韩子奇,来到过博雅宅,随后便独自前往圣地“克尔白”了,实际对这个穆斯林家族没有很大的影响,反而一位神秘的“玉魔”老人——博雅宅原来的主人,对这个家族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而“玉魔”老人就象征着汉族文化。在小说结尾,韩子奇告诉了妻子一个惊天的秘密:他其实不是回回,他欺骗了吐罗耶定巴巴,欺骗了师傅,也欺骗了自己的妻子……韩子奇怀着对真主的忏悔、对人生的遗憾,走向了生命的尽头。这一结局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认为它是颇具深意的:这是一个穆斯林家族的兴衰沉浮的故事,故事的核心主人公却是一个汉族,这象征着两个民族,两种文化的融合趋势已经无法阻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