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在热带出生的人来说,冬天只是个想象,我从未想象穿着皮草在雪地行走是什么情形;对于一个在赤道成长的人来说,冬天仅是妈妈口中的故事,对大陆和台湾的生活的回忆。一句话,“夏虫不可语冰”,我就是那只夏虫。我在马来半岛过着永远的夏天。
6岁那年,妈妈决定让我们兄弟俩到中国定居上学。元旦后的深夜,亚航客机缓缓降落在杭州萧山国际机场。妈妈迅速给我和弟弟套上厚厚的外套。走出机场到达厅那一刻,我抬头望见清冷寂静的夜空一片漆黑,高高的路灯孤独地伫立在夜空下,晨雾已然在地面氤氲,有一股冰冷的空气直扑鼻子沁人心脾,我情不自禁的高喊:“中国好凉爽哇!”
之后的几天我感觉穿得厚厚的真不方便,洗澡和入厕都怕冷。但适应了之后,冬天的乐趣真不少。
江南的农村,冬天都有个火盆供取暖。一口旧铁锅支起,有的是粗大木柴燃起熊熊大火,有的是黑红炭火好似烧烤!亲戚邻里大人小孩围坐一圈,说笑打趣玩纸牌话家常,零食茶水供应不断,埋在炭灰中的红薯、年糕、蚕豆慢慢煨熟,香气让人垂涎欲滴,即使烟熏火燎眼泪汪汪也不愿意离开。烤得个个脸红彤彤,待到夜深人静茶凉话尽灰飞烟灭才依依不舍起身去睡觉。江南的冬夜好热闹。
冬天的食物端上桌来,常常散发白色的热气,这叫“热腾腾”吧?青菜萝卜是甜的,腌菜冬笋炖了火锅,糖炒年糕很糯软,酒糟鱼蒸出一片清香,外公酿了甜白酒热情待客,午后阳光照见客人微醺的笑脸;外婆在太阳下翻晒腊肉和腌鱼,馋得小猫绕脚叫唤。芫荽菜、大蒜、菠菜传来植物特有的清香,只有经冬的植物才有它原本的味道。天气晴好的日子,妈妈带我们去野地里挖荠菜。菜地边,桑树下,田畦里,寻寻觅觅一朵朵小小的野菜,(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摘了根理了叶扔进篮里。洗净切开炒肉丝笋丝豆干,就是一道好菜,人人拔筷争夹,一口清香满心的冬天味儿!江南的冬天好味道。
连续几日阴沉,我和弟弟都翘首期待下雪。风越刮越冷,我看到有棉絮似的东西从天上飘落。
“下雪了。”外公说。
“下雪了!”我喊起来。
“下雪了!!”弟弟高喊。
漫天的雪花飞扬,弥漫整个天空,仿佛笼罩整个宇宙。我伫立在江南的冬夜,抬头望一片苍茫,无数雪花象精灵一样从天上扑面而来,无人知道它们来自何方,但他们静静地、神秘地飞向我,前仆后继,无远弗届,我甚至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静谧的,清脆的,爽朗的。
次日我们在院里堆了一个巨大的雪人,有两米高吧。我和弟弟的手都冻痛了,红了,失去知觉了,然后又感觉很热了。风雪中我们一直在铲雪,在加固雪人,给雪人做出各种逗人的手势。当夜幕降临,我们在雪人肚子下点燃一枝腊烛。烛光摇弋,温馨如诗,如梦,如童话,温暖整个冬天的心绪。江南的冬雪好浪漫。
我爱这江南的冬。我愿意长驻江南,静待冬天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