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每个冬天,天气都很凉。凉的就像现在如水的夜。那天回老家,和父亲聊天,聊到很晚。骑车回城里时,经过三年前,我夜跑时,每天晚上要跑的街道。那好像是我们县城,最繁华,最绚烂的一条路了。我大学刚刚毕业,每天晚上跑步,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只是想尽早的脱离这样的环境,我有更大的梦想需要去实现。
因为只有在奔跑时,我才能感觉到,超脱与快乐,那时候很忙,经营着诊所,从早晨,忙到晚上,针灸,处方,配药,全是一个人。现在想来,那时真的很苦,特别苦。因为是诊所,所以不能有固定的工作时间。有的人很早,早晨六点就来治病,有的人很晚,晚上9点才来这边,剩下的时间,我要负责,配中药。有时候晚上,十一点才能忙完,那时候,就会换上短衫,穿上运动鞋,围着县城长跑一个小时。有时候实在疲惫跑不动,就去门诊旁边的咖啡店,喝杯咖啡。我总觉得那种生活才是我想要的,我需要一种,淡然,轻松,自由的生活,然而现在,我的一切的能力并给不了我。
当时那个状态,被我一个在北大读研的朋友点了赞,我突然觉得,自己也应该,到更高的地方。就那样,我在奔跑中熬过了,毕业后的第一个冬天。
第二年,去石家庄进修。是国家的一个项目,但是唯一的要求,是拿下执业医师资格证。但当时的我刚刚考完执业医师,结果要等年底才知道。所以每天的日子过的是战战兢兢,我不敢和朋友们打交道,我不和人们一起吃饭,我经常在教室里,读伤寒到很晚,很晚。通常是11点半,我才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回我们那个,只有三个人的宿舍。那会儿大家基本都已经睡下了,或是打着牌,或是,刚刚喝完酒,总之很混乱。我特别清楚那种感觉。我像一个小偷一样,如饥似渴地学习中医知识。
开始进修是9月份,等到了10月底的时候,天已经很凉了。然而宿舍人少还没有供暖,就去学校附近的,夜市上,花三十元买了一条被子,花25元买了一个电褥子。被子很轻,我记得当时,紧紧用力压,他就装进了我的双肩背包里。暖和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学校便开始核实来进修人员的身份。没有意外的我被查了出来,医院方面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被查出来,那就回来上班吧,不然没有工资。学校的意思是如果想学可以继续在这学,但是,后半年的,京津进修是没有机会了,相应的补助也就没有了。
后期的进修学习,开始了指纹打卡,因为,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所以除了名家讲课,我大部分时间,是背着书包,泡在省图书馆里,泡到很晚,赶上回学校的末班车。有时候,就去学校不远处的,咖啡厅,点上一杯咖啡,看上,一天的书。还有时候,无所事事,随意在路边,登上一辆公交车,就坐到终点站。耳机里,放的是黄帝内经,伤寒论,还有最喜欢的,冯唐,阿城,王硕。只记得天很冷,我整天在外奔波,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脑子里灌进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知识。然后慢慢,梳理,吸收,容纳到我的医学系统里。
那时候是孤独的,那时也是自由的。梦想中期盼,去北京,学习进修,也沦为泡影。不甘心,索xing开始了游学。先后去了杭州,上海,重庆,湖南,陕西,甘肃。我似乎,一夜之间了解了,整个中国冬天的景象。当我游学完,石家庄的进修,也到了期末。每每听到朋友们在讨论,自己所在的那个医院的优势病种,优势科室,已知最牛的大夫时,我都觉得很心酸。于是到处打听,有没有朋友在北京或者天津,学习进修,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也能一起。
我依然很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冬天,不是雪花,是雪粒,打在脸上,迎着风,很疼的那种。我在母校旁边的六路站牌,接到了朋友久违的电话。他是天津中医药研究生,导师是石学敏院士,她说,可以来他这儿进修学习,装作是他的同学就好。当时我在颤抖,一方面是因为风太凉,从脖子灌进去,我打了哆嗦,一方面是我很激动,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收留我。又是很巧,我的好朋友在南开读研,舍友去北京实习,宿舍有空的床位,于是便住了下来。
毕业后年第三个冬天,我决定考研。事情总是这样,每当你有了一个目标的时候,剩下的机会,都会接踵而来。只要你的目标坚定,他们终究会来,果然北京和天津,先后跟三位名师让我跟诊学习。并抽时间进行复习考研。
给我印象最深的依旧是冬天,10月份,天气已经很凉,然而并没有来暖气,因为没有工资,没有补助,同学毕业,不能在继续住宿舍,我手里的一大部分钱,全部交了房租。(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我每天早早起床,就跑到,南开大学的,第二教学楼。十一点,才从寒风中,走回自己的出租屋。那是天真冷,走回去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手脚就全冻凉了,所以路过楼下的小卖部,经常会买一瓶白酒,一袋花生米。凌晨时分,喝着白酒,看着昏黄路灯下的白杨,在寒风中发出哗哗的响声。当酒的温热,蔓延到四肢,酒劲儿,冲昏了头脑,看一眼单词,我才安然入睡。
到后来,我买不起酒,也吃不起食堂的饭菜。兜里只有十块钱。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下四块钱的馒头。剩下的钱,不够买一瓶最便宜的老干妈,只能安慰着自己,多买几样咸菜。这便是我两天的伙食。供暖那天下了雪,然而窗户漏风,我去楼下,和超市老板要了一个方便面的箱子,拆开,挡住吹进来的风,也挡住了窗外,皑皑的白雪。考研的前夕,我弹尽粮绝,些许的悲壮,些许的兴奋。满脑子的想法,满肚子的学问,一腔热血。
因此我也很努力,刚刚去北京坐堂,第一个月,只有一个病人。我当时沉住了气,开始讲课,开始写公号,开始投稿。以及不断继续的跟诊和学习。
傅延龄老师的门诊,通常是在晚上。给我们整往往是十一点。然后,到朋友的出租屋里休息。就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朋友很落魄,我也很落魄,他住的房子越来越小,住的楼层越来越高。有一次,跟完诊,很晚很晚去找他,依然是半夜,也没有提前打招呼,搞得她一宿没有睡好,第二天的工作也是一团糟。
一次他问我说,你不是已经在北京坐诊了吗,怎么还要和我,挤一间破小的出租屋?当时他言语的情绪,我,不想解读。因为我当时心里很苦。我不想说,整整一个月的门诊,只来了一个病人。烈日下,昏沉的奔波,花光了我的精力和收入。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变得更加疯狂和努力。
刚进北京闯荡时,拜访了一位,在医馆坐堂的大哥,他告诉我说,来北京闯,要有起色,起码要三年。在此期间,要吃得下苦,冷板凳也要熬的住。于是我便埋头的干了下去,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如今已是第四个月,从开始在喜马拉雅上,独自讲公开课,到现在,去北京高校以及香港演讲。从默默无闻的写公众号,到现在国家级报纸上,开启了两个自己的专栏。从只有一个患者的小大夫,到现在加诊一天,需要预约。整理思路准备开班。
这一切都看着太不真实,然而他又辛苦的,非常真实。寒风吹起,又到了立冬。我怀念毕业后,每一个让我成长与痛苦的冬天。你好寒冷,我的冬天,又要开始的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