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八月里,《镇志》撰写工作已近尾声,“编辑部的故事”也快要打上“剧终”字幕了。
主人翁徐家林、潘兆明、李呈富、王长生、王永高,三年前被一纸红头文件,任命为《镇志》的五大编辑。清一色的退休老干部,来自三部门五条线,齐聚四楼独间办公。
徐家林,镇机关老秘书,文中翘楚,一笔独秀几十年;潘兆明,长期分管农业的副镇长,农艺专家;李呈富,夏中的老校长,老学究一枚;王长生,在镇机关几番跨科室变条线换岗位,熟谙民政、统计、财经和安全甚至后勤,多年的数据、信息能够信手拈来;王永高,乡镇文化站长“一站到底”,吃的就是文化饭。
从门到窗户正好七步。徐主编、潘镇长依窗相对而坐,互为犄角,每日浓茶一杯,香烟半包。李校和王站坐下首,长生占横头,俨然大领导。人人案前稿纸、手机、笔墨铺开,典籍档案堆成半人高。时而朗声阅读,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合议争论。五人如桃花之五瓣,玉手之五指,五行之金木水火土,缺一则残,少一则险。年前,长生因累成眼疾请辞,硬是未准,此是后话。
在半紧密层,因与年轻群体难以合拍,每日要辨析一堆“非行非草”的独特文稿,还特聘了一位半老不少的文字录入人员参与进来。
长生撰稿手法可称一绝。常常在心烦意乱、不能入定中,一时灵感上来,激扬文字,点点戳戳,密密麻麻,似字更像符号。不过他倒也会别出心裁,像小孩玩积木、拼盘游戏,将今日一节,明日半章先行录入,到该章节结束再行增删搬插,他的大脑就是一台文字处理器,也能自动衔接粘贴到位。
老徐的手稿更有收藏价值。神似“三大战役”指挥中的来往电报稿。红色剪头左右开弓、上下包操,后缀着的文字笔画粗如蟑螂腿,细似蚂蚁足,错落有致,被框成一圈又圈,沿着“导航”曲线植入正文。
最漂亮的莫过于王站的稿子,纤细楷书,一丝不苟,有柳体的底子。
根据各人工作经历和专长,合理分派篇目撰写任务,初稿成形,统一交由主编老徐润笔审定。志书撰写,自然有着一套固定格式,时间顺序的交待、人物事件的铺陈、总括和细化、简笔繁笔的运用等等,都得按史志要求来撰写,非一时所能领悟。五位老人也是经历了几番摸索和试写后才慢慢入行。
王站写到《插队知青》一章,很自然地大块引用了老知青们的原文旧作,一时荒腔走板,整章被毙;以文学见长李校长常以多变的表现手法、略带抒情评议的撰写风格来叙事立传,自然也是被“无情”地整段砍削。
《农业篇》是《镇志》中重要章节。潘镇长驾轻就熟、信马游缰,洋洋洒酒,初稿写成了5万多字的长篇。《县志》办的王主任审阅后,当头一瓢冷水,还得从头再来!整篇纲不举、目不张,技术性太强,不成志书。如农业植保中的虫害防治,老潘把用药配方和剂量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后经几番删改打磨,该章节倒成了全县推荐学习的范本。
长生在这方面倒很讨巧。技法略逊一筹的他,不急于动笔,先认真研读《县志》,比照兄弟乡镇《镇志》写法,厘清了套路,他才有的放矢,收集整合资料,再行梳理成纲目,按图索骥嵌入正文,这一招还真管用,受到主编老徐的赞许。
三年辛苦不寻常,字字句句见功夫。为了这部“无韵之《离骚》”,六七十岁的老叟们,体能和精力受到了严峻考验。每每写到身沉头晕眼迷离,还得坚持赶序时抢进度。
去年夏日,主编老徐受邀拟去浙大作志书资料收集的经验交流,为此他准备了多日,论文推敲打磨得“脱滑”,一心想着登上名校讲堂露一手。偏偏节外生枝,腹痛下泻到虚脱,只好把这退休后难遇难求的机会拱手让给了老潘。
长生在外兼职较多,夫人随家小出洋多日,生活不太“圆趟”,《镇志》篇目压力过大,早晚和双休日也常来加班,以致急火攻心,染上眼毒,不得已暂停手头事务,赴外医治。直到如今,右眼还是只能半睁半闭,视力下降严重。
老潘也因赶写稿子,不辞辛劳,患上的眩晕症,已发作了几次,挺伤人的。
每到冬日,王站总要时时注意,稍有不慎,受了风寒,诱发哮喘,去人医吊水,还得儿媳榻前伺候。
三年来,李校长头发由斑驳转为全白,还在慢慢脱发谢顶,夏日出门不得不戴上遮阳帽。
如此发挥余热令人感佩。他们的健康着实令大家关心。不过老人们自有一套劳逸结合的娱乐经。老王站挺会来事,专门建起了“镇志”微信群,适时发布些新闻,转载些光鲜的故事,写作间隙调剂放松身心。他曾津津乐道:人人爱看美女,老年人看美女更有益健康。话说这一日,正当几位焦头烂额、神情有些恍惚时,善解人意的打字师傅送来“节顿子”。原来,这“以飨读者”的不是什么美味包子,正是那道半荤不素、有益身心的沙滩美女走猫步视频。老人们并不古板,一个个余光扫过,也会欢呼雀跃,“比基尼”、“泳装”、“摆拍”等新词也能从老人们的口中迸出。受此点化,干涸多日的“荷尔蒙”被激活了。兴奋一阵后,再各自点上一支烟,呷上一口浓茶,操起笔,铺开稿纸,继续写起他们的《话说夏集》云云。
为可亲可爱的老人们点赞!
(2019年8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