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去摊上给小孙子买那种黄黄的薄薄的‘’杂粮煎饼‘’。只见女师傅舀一勺面糊倒在鏊子上,麻利地抹开,打上一个鸡蛋,抹匀,把煎饼翻两次,抹些甜面酱,撒些葱末,卷入一个薄脆,对折一下,装入纸袋即告完成。在小孙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我告诉他说,你吃的那种所谓‘’煎饼‘’,在我们老家柏乡一带叫作‘’咸食‘’。那儿真正的‘’煎饼“是用纯小米面经发酵而制成的,约半厘米厚,也只有春节才能吃到那种使用专门的”煎饼锅“才能摊成的煎饼。‘
生产队那时候,集体每年种植各种农作物,玉米、小麦、高粱、红薯种得多些,每家分得也多些,谷子和黄豆、绿豆等种的比较少,也就分不了多少了。谷子碾成米后,都要省着吃,平时喝稀米汤,或打白粥(玉米面糊),主食是玉米面窝头、高粱面窝头和红薯。每户的口粮和蔬菜都按家中人口分,每年秋后分红则要依照各家挣了多少工分。一个工分值约两毛钱,家中劳力少的还要欠队里的钱,只得用卖猪、卖鸡蛋的钱来挡集体的账,或者来年再说。母亲说那几年我家劳动力少,也欠过队里的钱。
每年春节前,母亲把分到的谷子用碾子碾成米,再把小米碾成面。那又黄又细的小米面散发着一股香甜的味道。腊月二十七,母亲把事先泡开的”渣头“和进小米面里加上水,用筷子反复搅拌成不太稀的面糊,用一个盖子把盆子盖好,放在火炉旁边发酵。为了早点把面发开,母亲还不时地把盆子转转。大概少半天就发好了,面糊泛出不少的泡泡,散发着一股酸酸的味道。
摊煎饼的时候,母亲先把煎饼锅放在火炉上加热。煎饼锅直径约二十多厘米,中间略高,边沿也略高出一点。母亲在煎饼锅上抹点棉花籽油,舀一勺面糊倒在煎饼锅上,面糊很快向周围流去,这时要迅速盖上一个带环的盖子。等听到'’磁‘的一声后,母亲掂起盖子,冒着热气的暄腾腾的煎饼就出锅了,一股又香又甜的味道顷刻间就灌满了整个屋子。母亲把微黄的、略微有点糊的煎饼翻过来,对折一下放在”浅子“里(”浅子“是用高粱杆做的一种容器)。小妹妹早就等不及了伸手要拿,母亲说再摊几个给邻居王大伯送去。王大伯是个五保户,母亲平时做了好吃的都惦记他,都会让我和弟弟送去些。
刚出锅的煎饼最好吃,又暄又甜略带点酸,边沿稍厚点,小孔比中间多些,味道也更浓。我觉着煎饼比白面馒头还好吃,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煎饼不就菜就能一口气吃下三四个。至今还认为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母亲每年春节都要摊上满满一'’浅‘’子煎饼,省着吃能吃一个正月。如正月里来客人了,母亲能多馏几个馒头也不多馏煎饼。
如今老家种谷子的人很少了,听乡亲们说种几分谷子还不够成群的麻雀来吃呢。不少人从村中的小超市里买小米吃。春节时,如有人想摊煎饼,只得去集市上买些小米面。可买的小米面摊出的煎饼吃起来就没有那时候用石碾碾的小米面摊出的煎饼的那种味道了。邢台市元街西头路北有一个用煎饼锅摊煎饼的,我曾买过几次,但是那味道和母亲摊的煎饼相差甚远。
母亲去世十三年了,那香甜的略带酸味微黄的小米面煎饼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那时村里几乎家家都有的煎饼锅现在也成了罕见的老物件了。然而母亲摊的煎饼中的那些浓浓的爱,深深的情,淡淡的乡愁却永远在我心中萦绕且挥之而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