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我终于鼓起勇气把两颗水果糖塞到你的手心里,你竟然接受了,并笑着对我说谢谢。这让我高兴得几宿没有睡着觉。你是不知道的,这两颗糖我攥在口袋里好几天了,我承认自己在女孩子面前很是缺少勇气,为了送两颗糖给你,我在犹豫和迟疑中做了很艰苦的斗争。
记得那天比赛,3000米的长跑马上就要开始了,广播里叫着你的名字,你却不知道哪里去了,起跑点上看不到你的影子,操场上的我心急如焚。心想你有可能还在教室,我一口气跑回教室,却发现你不在哪里,我又折了回来,所幸你已经在跑道上做好了长跑前的准备。
当时西中的操场很小,3000米比赛要从校外的路线跑回来后在操场跑完四圈才算到达终点。我跟着其他几个同学在赛道旁边大声为班级的队员加油,当你返回操场时,我的声音就更大了。你跑步的姿态是那么美,全校的男生都在起劲的为你喊着加油。而我,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就在跑道外脱去外套让好友帮我拿着,袖子往胳膊肘上一捋,跟在你旁边跑着,嘴里大声喊着你的名字加油,这声音震撼着我的耳朵,却淹没在了热闹的人群里。我看到你冲着我笑了,并随着我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跑,你的几个女同学已经在终点迎接着你。
赛道终点,当几个女生扶住了你散步时,我去倒了杯水回来,然而你的女同学已早先一步把水送给了你。看到我,你把额头汗湿的头发向脑后拨了一下,冲我笑着挥挥手。你的笑容比清晨的阳光还要灿烂,而你的那些女同学却在一旁挤眉弄眼对我做起了鬼脸。
那天我记得你最后的成绩是第五名,全校共有五十名女生参赛,你能有这样的成绩,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曾怀疑你不可能坚持到终点。我为你感到高兴,我的心却也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莫名其妙的欢乐了起来!
我想找个机会和你谈谈比赛的事,我真是小看你了,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我想周日的时候能不能请你一起去打羽毛球,或者去洛河边的小树林散步,能和你这么优秀的女生在一起,无论在那里都会给人一种难于言表的欣喜和浪漫。
就在我想着如何约你的时候,第二天下晚自习,我竟意外的在操场上碰到了你。当时的操场边有一棵高大的白杨树,那里竖着一个单杠,每天晚睡前我都会来这里锻炼。见到你我既意外又惊喜,我预感到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事即将发生,我真的太高兴了,我感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似乎听到白杨树的沙沙声也是在为我的兴奋而歌唱了。
但是你却是一幅忧郁的样子,你对我说:“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才让我知道你喜欢我。”
“可是现在也不迟呀”我激动的说:“让我们的友谊从这一刻开始吧”。
你拿出一个笔记本送给我,说你也一直很喜欢我。
我真不敢信息自己的耳朵,幸福似乎来得太过突然,激动让我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然而,接下来你说出的话,却上我如何也兴奋不起来了。
你说你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小城,你的父亲因为过去被打成了“反革命”才会来这里工作,现在平反了,并且明天一早接你和父亲的车就要到了。你还告诉我你是今天上午才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消息,离开时的一切事务父亲一个下午已做好了准备。
我问你什么时候还会回来。你说不知道,可能不会回来了。
“你们要去那里?”我焦急的问
“去北京”。
我的心里忽然被针扎了一般感伤,在那个年代,交通很不方便,上高中的时候,我还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小县城,北京对我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我傻傻的就这样站在你面前,感觉空气凝固了一般,握着笔记本的手只是用力再用力。突然,我似乎听到身旁的白杨树在ye风中瑟瑟的哭泣声。
你拥抱了我,我也一把紧紧拥抱着你,对你说:“你不离开这里可以吗?”你的声意有些颤抖,说:“我现在还是学生,生活不允许我离开父亲”。接着你又说:“父亲被定性成‘反革命’那年我的母亲就离开了我们,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不能没有我”。
除了沉默我只能用力紧紧地抱着你,生怕一松开你就会瞬间消失。我感觉到你同样用力抱着我,你的身体轻轻的颤抖着。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你突然挣扎着推开我,哭着转身冲进了校门口的夜色里。我感觉到脖子上凉凉的,那是你流下的泪水。
你就这样离去了,只留下我还站在那棵白杨树下。你渐渐模糊了的背影,透过我朦胧的泪眼,狠狠的刺穿了那颗受伤的心,让我痛的再无力量去承受那种撕心裂肺。
那一夜我就坐在白杨树下,我的影子与夜色凝固在了一起。整整的一个夜晚,我都在听着那棵白杨树感伤的哭泣,痛与夜的黑暗一起在无边的空中蔓延着。那年,我们都只有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