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二年,故国,黄昏。
六年的战火纷飞,颠沛流离,奸臣当道,叛军突起……襁褓中婴儿的哭泣,萧萧马鸣的热血,中原慈母的白发,江南春闺的遥望。故乡柳荫下的诀别,将军咆哮时的怒目,丢盔弃甲后的军旗……随着一阵烟尘,又一阵烟尘,都飘散远去。这一切,都被一位身处草屋的隐士看在眼里。
至此,已是深秋。
益州,算是一个可以暂且逃离战火的安身之所,处于西南蜀地,行军艰险,便有了一方宝贵的宁静。可尽管如此,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亦足以让这位唐朝现实主义大诗人----杜甫愁眉不展了。
身着麻布粗衣,倚着摇摇欲坠的草屋站定,天色已如墨般浓烈,黄昏的金色落日被乌云遮挡的十分严实。苍穹之下,万物枯败;秋风一吹,万物萧瑟,随着狂风的不断吹拂,茅草渐渐从屋顶上脱落,又是一阵难熬的狂风,如刀割般刺痛了杜甫的双颊,使其双眼迷离,泪水夺眶而出,肆意流淌。
猛然间,雷声大作,跳动于天幕的闪电贪婪地添拂着早已面目全非地大地。面朝白光,一阵煎熬,待到眼线重新恢复,茅草屋已成了光溜溜的四堵墙,茅草有的飘转于天空,被闪电劈中,化为灰烬;有的落在水塘中,被冰冷刺骨的水揉成一团;剩下的则被男村的孩童们抱走,拿回自家,修补自家同样被掀飞的屋顶。
杜甫身已虚弱得无法疾行,唇焦口燥无法叫喊,就算拼尽老命的呻吟,也轻而易举被怒号的秋风所掩盖……
家徒四壁,只得杵杖归来,悲叹自己老而无忧,或是人未老心先老……
夜深了,天又下起了骤雨。
倦缩在家里唯一还可以避雨的角落,身上盖着如铁般僵硬,如冰般凄神寒骨的被衾。看着雨点从墙上滑落到墙头如乱麻,一滴、又一滴,好似大唐的盛世突然跌落,化作无限的家国惆怅,儿女情长……一滴,又一滴。
今晚他又在为前程担忧,大则为国,小则为己,甚至儿子、孙子、曾孙、玄孙……杜甫再也无法往下想,倒头,闭上了如铅般沉的眼睛。
醒来,窗外是风定云墨色,阴沉迷蒙。
雨停了,风停了,茅屋内一片狼藉。
斑驳的窗框,毁坏的桌椅,肮脏的布匹……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梦,一场十足的噩梦。
杜甫步出茅屋,看着自己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前半辈子的人生基石被碾作泥尘,他长久积压于心底的沉闷、压抑,仿佛要在此刻迸发出来,向世人展示它的宏伟,杜甫深知,自己无法活的像坦然淡泊滴佛门子弟那样坐视不管;也无法像江湖洒脱的浪漫诗人那样挥手离去;更无法像大起大落的乱世枭雄那样风云变幻……
但他是杜甫,他也只是是杜甫。
一颗充满烈火的心燃烧起来了,一种百折不挠的决心,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占据了这位诗人多情的心!
此刻他多想拔出佩剑,一马平川,直杀长安,用鲜血染红大唐的旗帜,亲手切下叛国者的头颅……
可惜,他是文人出身。
那就以笔代戎,重振江山,誓死报国!
铺平宣纸,提起毛笔,杜甫满腔热血,於公元七六一年写下了千古名篇《茅屋为秋风所破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