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的秋天和初冬的界限总是不那么明显,尤其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季节的变换让人仿佛经历了《哈利?波特》中的幻影移形。当云贵高原的阳光那么纯粹无邪地倾洒而下,一瞬间竟有一种春天般的眩晕。好在,洱海的水那么适时地在身边荡漾开来,她的深邃与柔情平息了旅途的劳顿,也过滤掉了一些不应有的杂念。想着自己此时正乘着游船漂在一只清澈的“耳朵”上,不由得顽皮地笑出声来。
如果初到一个地方,竟然没有情怯的疏离感,那一定是曾经梦牵魂绕。从小听父亲哼着“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长大,这彩云之南的丰饶之地,不就是和无数次想像中的一样么?洱海,她的水面就应该是这样碧蓝的,蓝得像天使殷殷关怀的眼睛,蓝得像少女难以言说的心事。而在这一片“蓝”之下,鲤鱼、弓鱼、鳔鱼、细鳞鱼、鲫鱼、草鱼、鲢鱼、青鱼、虾、蟹繁殖正旺,海菜花、茭笋、慈菇、荸荠也享受着她的滋润。她的天空就应该是这样纯净的,纯净得让那些被雾霾笼罩的城市心生妒忌,纯净得让每一寸脚步都渴望融化进去。那些棕头鸥、灰鹤、红xiong田鸡、黑水鸭、彩鹬、灰鹬、红嘴鸥,不就是被这样的天空吸引,才优雅地盘旋,畅快地鸣叫,恋恋不舍离去吗?她的气质就应该是这样恬淡的,恬淡得像晒太阳的老人脸上的笑纹,恬淡得像婴儿甜睡中的梦呓。水边那些有着褐色土基院墙的老房子,清雅的墨色墙面也是淡淡的,安静而且迷离,似在讲述着一个个古老的故事,波澜不惊,从容淡定,却shenru骨髓。她的植物就应该是这样清秀的,清秀得像李玉刚一曲“海岛冰轮初转腾”的唱腔,清秀得像白族金花不沾脂粉的一袭素衣。那些观音柳、鸡山竹、感通茶等奇木佳卉,那些山茶、杜鹃、报春、雪莲等名贵花草,是那么芳馥细软,朴素烂漫,把洱海的一片苍茫悠远点缀得和煦明快,风月无边。
如果溯源而上,那么洱源县是洱海的发源地。这个被称为“大理的后花园”的地方,如果你没有亲自来看一看,真的无法想像,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之上,还有这样一个芦荻泛鲜、苇岸青青的泽国仙境。洱源西湖,这个国家级湿地公园,村中有湖,湖中有岛,舟楫往来,白鹭竞飞,一派南国水乡的氤氲和灵动。小船一忽儿过苇荡,一忽儿钻木桥;水路一会儿开阔,一会儿逼仄,却总是三弯两绕,柳暗花明。青田瓦舍间,炊烟送暖,夕阳渐斜,暗淡的天空下偶尔飞过一只葫芦鸟,倒好像用玻璃湿板摄影术拍下的一组影像,抑或就是暗房里那些模糊的底片。摇船的是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金花姐,一边和我们聊着,一边和那边同样上了年纪脸膛黑红的阿鹏哥对歌逗趣。说起现在的生活,止不住赞扬党的政策好,尤其是新农合的实施,农民看病方便多了。以前出门都是骑自行车,现在不仅买了电动车,还准备存钱买汽车呢!同船有好事者问,你们生活这么好,不如我留下来做你家的女婿吧?答曰,须劳作三年,一年背石板,一年挑大粪,一年捕鱼虾,听得问者的嘴咧成了苦瓜。是啊,别看这西湖上风光旖旎,富饶浪漫,又有哪一个阿鹏金花不用劳动,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呢?
岸上远远有歌声传来,“月亮出来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苍凉悠远的调子在暮色中四处飘散,带着些许甜蜜的感伤。弃舟登岸,有阿鹏和金花在贩卖西湖的土特产。煮熟的野鸭蛋剥了壳,一分两半,金红色的蛋黄像初升的朝阳,蓬勃又新鲜。烤鱼烤虾的小摊前烟火繁盛,左手一条鱼,右手一串虾,人人吃得童趣盎然。
说是仙境,也和洱源境内分布的大大小小的温泉有关。到处蒸腾弥漫、沸沸汤汤的温泉,不仅是本地的一大特色,更应运而生了许多相关的人文景观。当地人用这丰富的热水洗脸、烫猪、拌猪食、洗衣洗澡,着实节约了不少能源。而被这温暖与润泽包围的地方,无论房舍、街道、廊檐、石桥,都曼妙如烟,温润如玉,散发出一种明丽的、恍若隔世的光华……
曾无数次地感叹,有水的地方,是多么有造化啊!这洱海,应该也是白族人民的福祉吧。她灌溉着,滋养着,包容着,给予她身边的人一种吃苦耐劳、自得其乐、不事张扬的人生态度,以及遵循古规、温和有礼的修养,让人们的生活水到渠成,随意安详。她倾听着自远古以来一个个玲珑的心事,呵护着那些也许并不柔软的记忆,守护着一代又一代白族人民苦中有甜的漫长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