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爱莲的女子。
她不知道周敦颐的《爱莲说》,更不知道“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她没有读过季羡林的《清塘荷韵》,也不会背诵“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她满心喜欢莲,她用自己简单朴素的理念对莲爱之真爱之切。她总以为莲是世界上最圆满的花,莲会开花,会结子,还有藕,莲叶田田,莲花濯濯,莲叶下还有鱼儿游来游去。一个人的一生若能像莲这样,开花结果,有子有余,有根有基,就是最大的圆满。
她的屋前曾经有大片的荷塘,那时的她年轻美丽。清晨,她喜欢牵着女儿的小手,漫步在荷塘边,看一夜之间,冒出几十支莲叶迅速扩散蔓延,遮掩半个池塘。黄昏,她和女儿兴致勃勃地数那莲花的朵数,满心看斜阳落在荷塘分外妖娆。看着看着,一大一小的人儿都成了荷塘里的莲。
后来居家搬迁至荒漠的大西北,没有了可观可赏的莲,就用巧手绣莲。女儿的鞋边绣一朵小巧的含苞待放的莲,母亲的小脚鞋尖绣一朵盛开的莲,八月十五的大月饼,她在锅大的面坨上不画月亮,不画猴子,而是画一片大大的莲叶,托一朵饱满的莲……
她有三个儿女,每个孩子成家时,她都要买来大红的真丝绸,亲自绣一对枕套,不绣鸳鸯,专绣并蒂莲。各色的绿丝线,深绿、浅绿、嫩绿、黄绿;各色的红丝线,粉红、淡红、玫红、桃红;再加上别色的丝线,绣完了花瓣绣花蕊,绣完了叶片绣金鱼,最后在流水中点缀些水草。一针针一线线,就着灯光把夜晚拉得老长,老长……
她一辈子像莲一样,通达正直,自立自尊,洁身自好。病重时,她对女儿说:“我这一辈子是个干脆人,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也算活得值了。”最后,她枕着亲自绣的莲花枕,脚穿亲自绣的莲花鞋,睡着画有莲花的棺材,安然入土。
这个爱莲的女子,就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