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一幅幅冬的画面直入我的眼帘。秋收剥去了田野华丽的盛装,旱地和道路两旁的碧绿越发显得精神饱满;广阔的田野里三三两两的农人肩担手提,赶在雨季到来之前播下来年的希望;星罗棋布的鱼塘碧波荡漾,托起初升的太阳……
在石门红树林保护区,我走下汽车,往大海方向走去。大海已失去往日的浮躁,安详如矍铄的老人,渔夫悠闲地在浅海里收获蚝贝;开阔的滩涂,红树林一片连着一片,宛如一条绿色的绸带缭绕海堤、滩涂。这滩涂有点类似沼泽地,而红树林就生长在这滩涂上。红树矮小,叶片厚实、油亮,透出深碧。海水不时从远处漫过来,又悠悠地退回去,不停地改变着红树下的生态环境。
这是一个神奇的植物天地,一株株红树纵横交错,褐色的树干弯弯曲曲,盘根错节,支撑着硕大的树冠,树干低的一两米,高的三四米,东扯西拉织成一张海上的绿色大网,而红树把根默默地扎进海岸滩涂,依靠这庞大的根系去吸取土地的营养,并借助它把自己的兄弟姐妹连成一个整体去抵御狂风恶浪。
红树林素有“鸟类天堂、鱼虾粮仓”的美誉,在生长茂盛的红树林里,昆虫、鸟类在那里自由自在的欢歌、恋爱、嬉戏,当然,这里更是鱼虾繁衍栖息的理想场所。红树的叶、枝是昆虫的食物,昆虫、微生物是鱼虾的佳肴,鸟类又以鱼虾、昆虫为口粮,淤泥中的微生物又将植物、动物的遗体分解成无机物归还到土壤中,让红树笜壮成长。
树底下沟壑纵横,一些小青蟹,顶着沉重的贝壳在泥潭里奔跑,几只雄性梭子蟹举着艳丽硕大的一只螯,在沙砾中为生计和爱情忙碌。稍有风吹草动,螃蟹往淤泥里一拱,消失在涂滩之中,一个浪涌过来便踪影全无;弹涂鱼出没在浅水窝里,翻腾、跳跃、觅食,鱼尾在浅水里恣肆摆动;海鳝舒展着肥硕的腰身,缓缓而行,优雅又悠闲。海蛇摇头晃脑,游来荡去,偶尔还来个三级跳。中华乌塘鳢在欢快游弋,时而腾空,击起涟漪浪花,时而深潜,销声匿迹;逃堤螺、娘子螺驮着华美的巢窠,款款蠕动。这里,仿佛是一个小鱼小虾的乐园。殊不知,那些环伺在枝头的鹭、鹳、鹤、鹬等鸟类,它们正悄无声息、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眼前这些食物,等待着那大快朵颐的一刻。不出所料,趁一只弹涂鱼毫无戒备之际,一只勺嘴鹬犹如利箭一枚,飞速而下将它整个叼起,只见水波轻漾,湿软滩涂上留下了一串轻浅、凌乱的爪痕。
远望,白鹤、海鸥悠闲地分布在红树林中,或三或五,陆地,海中,树上,时而停驻低鸣,时而游走,时而展翅飞翔,直冲云霄,这是海鸟生活的天堂,候鸟的家园。
不知不觉,满月已在高天悬挂,举头去望,上面的图案似乎纤毫毕现。
远处一艘废弃的渔船,身姿仍让人感到它的壮心不已。近处,也有一艘高大的船,新崭崭的,似乎还能嗅到刚刷上去的桐油气味。一个年轻的渔民站在船下的角落里举着红塑料桶冲凉。月光与水流淌在他的胴体上,无尽的缱绻,宛若一只只贪婪的眼睛,因兴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他犹如神般存在,被蓝色的海洋、月光和红树林一同供奉在那里,神秘而又高不可攀。
整个海堤也是流光溢彩的。明月像壮志已酬的勇士,豪迈地一步一步走向深海,随手把衣兜里的白银撒给进入夜色的一切。被银色笼罩的海堤几乎没人,石门那么多的人都上哪儿去了,他们,怎能辜负此刻大海满月的好模样啊……
溶溶的月光覆盖在我身上,树林、滩涂,还有广袤无垠的大海也都沉浸在月色之中。空气清新、凉爽,深吸一口气,隐隐还带着生蚝的味道。海麻雀在我身后的树林深处懒洋洋地“咕咕”叫起来。就在这时,头顶上飞过两只白鹭,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然后飞快地掠过。紧接着大名鼎鼎的歌手遗鸥上场了,它展开它的歌喉,严肃认真地唱起来。真不愧是著名的歌手啊,我听着它的歌声,感到心旷神怡。住在红林丛中的海鸡们也不甘示弱地叫起来。忽然,一只昏睡的蟋蟀开唱,为它伴唱的是海浪和红树林,它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缥緲,甚至分不清来自哪个方向。偶尔有一两只蛐蛐,不甘寂寞地“瞿瞿”唱几句,打破四周的沉寂。微风吹拂下,树叶开始簌簌作响,蛐蛐唱得此起彼伏。整个红树林都响彻着它那清脆甜美、透着力量和柔情的歌声。
夜深了,石门红树的许多果实里,正噼噼啪啪长出胎儿样的肉球,小胳膊小腿……长成一个棒状的飞镖。它们脱离母树,扑进海滩的淤泥中,几小时后便可长成新的植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