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看到父亲房间里几粒黄土,我便知道是父亲来过了。
客厅门口总有双黑色布鞋搁置架上,且已被黄土侵占,鞋帮起了毛边,像一圈彰显岁月的胡子。鞋底将近磨平,处处都显示着破旧与疲惫,一如我那老父亲的脸。这双鞋陪父亲纵横田间,深深浅浅的痕迹让风抚平。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父亲蒙着土灰的脸,和裸露出来的被黄土锁住的脚后跟。他就这么走到我们兄妹俩面前,从兜里摸出一个个精巧的玩具,一袋袋馋人的零食,和后来一沓沓温热的钞票……
想不起帮父亲洗过几次鞋,只记得那双里外都寄生着土疙瘩的鞋,最难收拾,一股脚汗味中还夹杂着些水泥的浑浊,我嫌恶地捻着手,低头看到盆里黑乎乎的水却出了神:父亲是怎样忍受这双鞋的不适,还依旧笑着面对我和哥哥。而我竟也忽视了他眉间的深沟和或许已经磨破了的脚。
以前我总觉得父亲是极粗心的一个人,刚打扫干净的地他每回忘记换鞋就走了进来,常招母亲埋怨。那晚不知什么时候桌上多了杯牛奶,我一转头正好看见父亲蹑手蹑脚朝门外走去,走时还不忘拨弄掉他鞋底掉落的土粒。落下的是黄土,却在我心里砸下了千钧的爱。
我在成长的沙滩上行走,浪退时,捡起一枚枚爱的贝壳,轻轻放入袋囊。回首,父亲的足迹伴着我。最能依靠的莫过于大山,最能包容的莫过于海洋,父亲正是我的山海依傍。
或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父亲拖着沉重的布鞋正在汗流浃背。他隐藏在母亲之后的爱,虽不能每次都准确无误的射中我的靶心,但他所触及的地方,dou已融化冰山汇成海洋,全向着小小的我流淌。
寒暑易节,父亲的泥布鞋依旧躺在门前鞋架上,鞋底的黄土少了,父亲的爱却一尘不变。风细碎的吹,兜悠着我满是父亲布鞋趿拉声的童年,也像一首质朴的小曲,每个音符都淌在爱里,每一秒都成为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