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快节奏剧情爱好者和快速阅读者来说,阅读《寻羊冒险记》这本书大概会觉得比较难受。
慢热,大量细节堆积,暗喻遍地,虚实交叉,导致整个小说完全笼罩在一种朦朦胧胧的气氛中。
我读这本书的时间比较早,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想法:没看明白。当时阅读量很少,看完以后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不过看完村上的书立刻就能恍然大悟,啪一下拍拍脑袋,大喊“我明白了!”,像这样人不太多吧。
想要溺毙在这种氛围中,不是哪一滴水起的作用,而是整个池塘,乃至它的基泥和游鱼。
不管这个故事想传达什么,或想要秘密地倾诉什么,作为故事本身,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把感情完美地传递给读者。
也就是使读者感同身受,让你真真正正进入那个世界,同时把你也导向主角思考的方向。
到底哪里最打动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在我看来,整个小说都十分模糊,并不尖锐,锉刀般的钝感。
但每一个意味不明的地方,却都在最后起到了作用。每一个细节,都让感情在最后达到高峰。
如果非得要说出点什么的话,就是接近结尾时让人感到无比悲伤。
而就在那时开始,读者和主角一点点知道,已被预示的朋友鼠已死的事实。但主角仍一直等在这个屋子里,等朋友的到来,即便是已经有了强烈的预兆感,也仍然等待着。
当最终等到鼠,也等来了那个一直就存在着的不愿揭开的猜想。鼠已经在十天前就自杀了。是灵魂(大概,也许是幽灵),回到这个屋子里,与主角碰面。
这时候他们关着灯,背靠背坐在沙发上喝啤酒,像以往一样聊天。鼠口气轻松地跟主角说,他是和那只羊同归于尽了,然后用轻松的口气教他如何接线炸掉这栋屋子。
主角照做了。屋子被炸毁,羊和鼠都不复存在,不再在这个世界上。黑衣秘书死于那场爆炸,陪同他的女友喜喜(后续所提)也已离开。杰在遥远的地方。
冰天雪地里,唯一存在的独有他一人。
然后他走出那里,回到原来的地方。冒险结束了,但打破的东西已经通通无法挽回。他沿着河边走,坐下,开始哭泣,大哭特哭。自此文终,留有一种内心空空如也的巨大无力感,还有什么不甘所携的钝痛。
在痛苦中忍耐,痛苦中保持理智,在痛苦中崩溃,一种循序渐进却无可阻挡而爆发的痛苦。从且听风吟到弹子球再到寻羊,这种青春必然消逝、我们必将无所作为的痛苦一直死死包裹着主角。这个年龄里必须面对的这样那样的恐惧。怀揣着对过去的怀念,对现在的厌恶,对未来的畏惧。
当然,作为青春三部曲之一,这本书是不能单独拿出来看的。单独拿出《寻羊》来读是不容易明白的,最起码其中的出场人物就分辨不清。想要理解递变的感情,投身于这些故事,最起码需要按顺序看完前几部才能够顺利理解。
实际上,互相连接的几本书,每一本都有其特色。就个人感觉,《且听风吟》尚在青春,但是可以望见结束,而深感困惑茫然;《1973年的弹子球》是恰在缓慢结束,无比空白干涩,《舞舞舞》经历了生生死死,变得明白了一些。
一部小说太意境朦胧,肯定会饱受非议。但本来他的小说就并不是适合所有读者。
村上修辞简单,平易近人,乍一看相当简朴。
实际上,他的小说有趣处不在于精致漂亮的修辞,而在于非常难得的感同身受之情。
他擅长的是用大量日常细节建立一个真实的虚假世界,以如此方式尽力逼近真实生活。这样的手法会显得拖沓,节奏过慢,肯定会有人不太喜欢。
但能够接受慢热风格的读者,自然就会被其打动,深受其中魅力吸引,追逐着字词,深陷其中。
且他还会灵活运用详实的现实描写,与此同时穿插大量非现实剧情。成功地消除了非现实片段造成的魔幻感,与现实描写的沉闷感。
看似长篇累赘,实际上字里行间中却充斥大量细节和比喻,刻画细腻精准带有印象风格,极强电影画面感,让人沉入于文字所浇灌的水塘。
说到底这是非自然的水塘,水塘的构成也不过是一杯水一抔土翻进挖好的凹陷。建成的不是海鲜养殖的水泥方塘,而是深浅不一藻荇交横,有生命在此游弋攀爬的真实水塘。而乍一看上去,只是路边一洼浑浊的积水塘。
而在确确实实摄入大量的细节后,所构成的虚假世界也就成立,并且真实,触手可及。
按照村上的话,什么是写故事?就是建墙,而后向墙上泼血,使之打通彼岸此岸的通道。那么无数细节就好比无数白骨掺入水泥,再灌以灵魂。
而同时建立的小小积水塘,看似很浅,但你所窥视的,正是你本身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