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弟兄三个,上面有哥,下面有弟,也就是我二爷、四爷。我父亲对他父母几乎没有印象,因为父亲很小时他们就去世了,可以说父亲是孤儿。是我太婆一手把他拉扯大,他的两位叔父,也就是我二爷、四爷把他抚养chengren。所以,父亲在两位爷爷面前极其恭敬。他管二爷叫‘伯’,管四爷叫‘爸’,就这样叫了一辈子。
从我记事起,我家从老屋已搬出来,居住在村东头。当时父亲在县城粮站上班,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那时候还叫国家干部。在农村,经济条件可能稍微好一点。父亲只有周末才回家,时常买点大肉,改善一下我们的伙食。
于是我们都盼望着周末,或许能吃到一口肉。
美味佳肴几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眼巴巴地看着饭舀进碗里,我们却不能开吃。必须先给两位爷爷端一碗,这是家规。
最早,我是极不情愿地。当母亲舀出两碗时,我眼睛总是盯着锅里,担心剩下的不够吃。那时父亲对我们要求很严厉,不敢不从。
于是我和我哥便经常斗起法了。因为二爷家距我家近一点,不到六十米,而四爷家距我家却有一百多米。父母总认为,让我哥给二爷端饭,让我给四爷端饭,从礼数上好像稳妥点。然而,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时,我哥已经开吃了,而且在我跟前故意狼吞虎咽,我不由得‘哇’声大哭起来。
于是改为我给二爷端饭,他给四爷端饭。后来实习了几次,他感觉也有点吃亏。经过反复协商,改为轮流端,好像公平点。然而,改善伙食不可能每周都发生,时间久了,把上次端饭的次序又忘掉了,于是便打起嘴仗。再后来,采用‘剪刀石头布’的方法,都没有怨言。于是每当母亲把饭舀好放在案上,我们弟兄俩才开始剪刀石头布。有时半天,决不出胜负,母亲着急,便责骂我们。但我们依然要决出胜负。
我最早端饭,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农村的土街道总是坑坑洼洼,端碗走路需要小心翼翼。碗并不沉,可内心火急火燎,稍不留神步子便快了,饭就会溢出来,只好停下脚步。回来时却连跌带跑,急着吃饭,像一股旋风。
可笑地是,两位爷爷xing格截然不同,脾气不对劲,一个见不得一个,几乎从不说话。这可苦了儿孙们,遇事只能在他们两人之间传话。老弟兄俩虽然闹矛盾,可都把侄子们当儿子看。
我家如果炒菜,必然要把爷爷请过来,喝点小酒。最初,父亲曾想劝和他们,来我家坐在一起吃顿饭。便令我和我哥分别去请。后到的四爷看见二爷在房子,扭身便走。如果四爷先到,二爷也会拧身走人。父亲曾珍重地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但只要一提这话题,他们便勃然变色。但我却可以信口数说他们,面对我的批评,二爷、四爷都嘿嘿一笑,好像做错事的孩子。可依然不肯坐在一个桌。(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后来我家大多时间把二爷请过来,给四爷拨些菜端过去。
小时候,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给爷爷端饭是很自然的事情。
有一次,在田里干活久了点,回家做饭错过了饭时,母亲估计爷爷家已经吃过了,便没有端饭过去。父亲那顿饭吃得很不自在,便对我们姊妹三个说:“做父母的有了好吃的,首先想到的是给儿女吃。看着你们吃得津津有味,我和你妈心里是舒服的,自己吃不吃并不重要。我小时候你两个爷爷就是这样对我的。所以啊!我现在每次遇到好吃的,总想到我伯、我爸也能吃一口。他们不吃,山珍海味在我嘴里也都索然无味。”
岁月流逝地很快。后来两位爷爷都长寿,活到八十多岁才与世长辞。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地记着,小小的我,端着饭碗,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老家的街道,给爷爷端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