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母亲36岁,却仍然留着淡金色的及腰长发,穿着浅蓝色的针织开衫卫衣,活脱脱大学生一搬。她时常捂着嘴嗤嗤的笑着对我说,那个楼下大妈问她是不是刚刚大学毕业。那时候,她只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家庭主妇。每天在厨房里换着不同的午饭等我放学归来,温柔地招呼我吃饭,又或是拎着针线筐为我花几个月的时间织好一套带着她体温的毛衣。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她不得不随着父亲搬到了另外一座小城,替父亲照看书店。但她讨厌那样枯燥的工作,盯着店里的顾客,结账时鼓捣鼓捣电脑,遇到蛮横的顾客还得陪着笑脸。心高气傲的她又如何受得了那样的气?她像个任xing的小孩,耍了脾气就再也不肯回到书店工作。索xing家里宽裕,父亲只得另聘几个员工。她仍旧像从前一样自在,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我清晰地记着那天,我推开家门的那一瞬间,父亲苍老的颓坐在沙发上,从前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布满了挫败感母亲愣愣的站在一旁,两手拘谨地搭在围裙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父亲。
她看到我回来,愣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从前温暖的笑容,轻声的说:“回来啦?先写作业吧,饭马上就好了。“我明显的感到她声音在发颤,我知道,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我却不能过问,只能默默地走进卧室。我关上房门,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我终于知道,家里的财政状况出了意外!书店被迫停止营业,员工多半提出辞职,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书店可能会倒闭,我们的生活可能会全部归零。严重的话,会像十年前那样。我知道十年前这个家曾度过一段及贫困的生活,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父母的心情。
三天后,停止营业的书店重新开了门,是母亲亲手开的。她平静地接受员工的辞职。我惊讶地发现她剪掉了及腰长发,取而代之的是干练的短发,褪去了清纯的蓝色外套,换上了廉价的职业西装,我看着她淡定从容地坐在收银台前,像一个老练地商人。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怀着复杂的心情接受这一切。
一个月后,我又亲眼看着她在卖房合同上云淡风轻地签了字。我盯着她静如死水的眼睛,问:”为什么签字?"她仍用从前一样温柔地声音回答我:“你也都知道了,书店需要资金周转一下。”明明是很温暖的声音,我却感到一丝僵硬。我知道那套房子对她意味着什么。那是书店第一次盈利的时候父亲买的第一套新房,在那之前,我们一直住在廉价的平方出租屋里。她搬进新房时欣喜的像疲倦的小孩被母亲拥入怀里一样。那天,她 对我说:“只有住久了’贫民窟‘的人,才能体会到我此时的心情。”
厨房里的灯再也没亮过,针线筐也布满了灰尘。
那天,我在酒店的包厢外,看着她与父亲强颜欢笑地与一桌老总推杯换盏,看着她唇上的口红一点点溶解在酒杯里,我的心猛烈地疼起来。我突然好怀念从前的她,那个清水芙蓉,简单美好的她。我记得她对我说:“每个人都要成长,大人小孩都一样,其实我早该成熟了。”可她却不知道,我是多么不希望她成熟,我宁愿她仍如四年前一样美好,我宁愿等我长大保护她一辈子,也不要她像现在这样。
我无声地留下泪来,眼泪滴落到嘴角,是那么苦涩。
我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商场,终于买到了她从前最爱的浅蓝色针织外套,我用精致的盒子包了起来,在上面放了一张手写卡片————
唯愿你美好如初。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她捧着那张卡片,哭得像个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