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在火车站西广场附近住,忙着准备考研,整天没日没夜的。我打电话过去说回老家那天去他那儿借住一晚,订了早上五点钟的车票。他决定不回家,我问了问,国庆也不回。
12306上我的信息还是学生票,自然已经不能使用了,只不过有点舍不得删。偶尔有那么一刻,我还是想上学的,当然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再继续玩。
所以我才不考研啊。
只会让我变得更老、更没用。
一直以来我心心念念的墨尔本也很久没有想过了。
毕业之后我好像有很多感慨想要迫不及待的和妹妹说,想说我离墨尔本越来越远我有多难过,想说她芳龄十四我有多羡慕,想说外面的世界真的超级大不好好学习出去看看真是可惜了。
突然想起来说要给妹妹买一张世界地图以供她学习的,不过这显然没有说请她吃一顿香辣虾令她显得开心。不娶媳妇不要孩子,我要把全部的爱都给她。
一觉醒来老爸来床边找我谈心,简单说了几句让我考国家单位,被我拒绝后也没执着地继续说什么,小时候也许还会生气打我,现在也只是说儿大不由爹了。
我其实很庆幸。
老爸虽然没怎么念过书,但是很小的时候我就从老爸那里学到以礼待人,学到脚踏实地。老爸的驾照是早些年前花钱买的,技术不必说,老司机一枚,他每次夜间碰到路人或者来车总会调成近光,之后再换回远光。然而路上真正做到这种小事的能有几个?
老爸坐在床边突然说,后年你们就结婚吧。我一时沉默,只是苦笑。
老家前段时间受过水灾,回去的路都被冲塌了,我回去那天村里的路刚好通车。老家的房子好像也塌了好几处,我也没顾得上回去看两眼,只记得它越来越破,终究有一天要断气的。
见到爷爷,姥爷姥姥,只觉得他们背越来越驼,路越走越慢,好在老人家们气色都还不差。
姥姥姥爷互相做伴,偶尔拌嘴也十分可爱。小时候最爱在姥姥家赖着不走,现在却也不怎么想留在老家住上一晚。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其实已经被病痛折磨了好些年。那个时候我在县城上高中,已经很少回老家了。每次回去偶尔见爷爷推着坐轮椅的奶奶在村口晒太阳,奶奶看到我,嘴里呜哇呜哇地说着,却说不出来一个清晰的字,只是朝我伸出手,我就迎上去握住。
那时屋里也是被不知名的气味弥漫着,好像阳光也很少透进来,屋里显得十分昏暗。我给奶奶剪指甲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指甲又厚又硬,指缝里也藏了很多脏东西,清理干净花了一些功夫。
她有时看着我,露出困惑的目光,不知道我是谁;有时眼睛里含着泪,伸出手要把我抱在怀里,嘴里呜哇呜哇地说着些什么。她的头发经常是变形的,甚至shenti也变了形,腰弯的很厉害,没办法变直,这是常年卧床导致的。
那个时候她已经很瘦,眼球凹陷地厉害,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机,连坐轮椅出去都很少了。
再后来就是我高考的时候。我很记得那天。
刚刚结束高中的最后一场考试回到家,我觉得自己终于获得解放。我和妹妹站在顶层的院子里,拉着晾衣服的钢丝,看着天边逐渐西沉的落日。她突然扭过头对我说:“奶奶死了。”
前几天中秋上坟的时候,奶奶坟头后面的岸也塌了几处,爷爷让我们几个小辈捧了三把土给她,暂且安慰她一下。
我跪在那儿的时候突然想到奶奶手臂上的几个点的刺青,好像问过她,现在也忘了那是什么。又想起听姥姥说奶奶是党员,怪不得我曾经在老家翻腾旧东西的时候找到一些共产党章程之类的小本本。
又突然想起我小时候她shenti还很健康,爸妈不在我跑到她跟前哭闹,她利落地走到柜子边拿了白糖,切了几片馒头,撒上白糖之后递给我,我迫不及待地拿上吃了一口,接着就“呸呸”地全吐出来嚷道:“奶奶,你放错啦啊,这是盐,咸死啦。”她还不信,非要自己吃上一口,然后也“呸呸”地全吐出来,边吐边对着我笑。
当年高考结束后我回到老家,奶奶已经下葬好几天,算一下应该是高考前发生的事情。奶奶住的那个屋里终于被清理得很干净。水泥地干净,窗台干净,床单也干净,阳光好像也透进来不少,刺的眼睛有点疼。
可是事到如今,这一切又为了什么呢?(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至少我想用一些我学生时代的经验和领悟来给她一些帮助和建议,如果她能因此受益自然是极好。哪怕让她早一点点点点点意识到这个世界拥有一生也无法穷尽的广阔和精彩,意识到该早早为了那样的未来好好准备,我也就开心至极了。
我无意间问起老妈去年收的玉米卖了多少钱,一句“2000多”让我难以置信。
接近中午的时候一家四口已经掰了不少。老爸shenti不舒服我们就准备着打道回府,我和妹妹开始把玉米装到各类编织袋里,接着一袋一袋搬到电动小三轮上,然后我由开着“跋山涉水”地往姥姥家运送,经过这么几次我感觉小三轮也几近报废,结果刚好到家车胎就破了。
粮食尚未完全收割,国庆回家继续奋斗。
接着又要看我的那位。
舅妈开玩笑问今年是不是要结婚?我摆摆手,“不结。”长辈们又去讨论表姐的婚事。
在老家我安利了表姐两天,想说服她去大城市发展,无果。
离开的时候在大巴车旁爸妈还在不断地嘱咐着注意安全、拿好行李,到安阳后要好好吃个饭再去坐火车。在车上我也没看到他们怎么离开的。
回老家之前我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路上我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低矮破旧的建筑、洁净透明的天空,突然就想到一段对话(来自《这个杀手不太冷》)。
在走廊里,玛蒂达问里昂,“人生是一直这么辛苦,还是只有小时候如此?”
里昂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