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的时候,是另一个白天的开始。我常在此时迅速地躲进小屋,翻开一本书,听上一段音乐,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关了灯,任别人家的灯光好奇地探进屋里来,静静地发会儿呆,享受着这一份独立于喧嚣之中的宁静。
也有心血来潮的时候,他拿着新领的工资单问我:“最近的愿望是?”
“吃一份正宗的柳州螺蛳粉。”
“好,那远一点儿的呢?比如说小时候的,一直没来得及实现的?”
我认真地想了又想,茫然地摇摇头:“没有了。”
他抓起外套:“我知道,跟我走吧。”
吃完柳州螺蛳粉,我被他牵着手站在游乐场的入口处,不由得笑了:“是你自己想来玩吧?”
他也笑。
这算不上愿望吧。年少时初从乡村入城市的我,的确被花花绿绿新奇古怪的游乐场深深吸引过,但它的魅力并不持久,转过身就烟消云散了。长大之后,疲于奔命的同时也不断地在世界上寻找着心中最热爱的事情,它的一切已经不足以让我为它驻足了。
可以这样说,这是一个没有实现却已被我抛之脑后的一闪而过的念想。
常常听到这样的话:钱不是省出来的。
是的,我愿意赞同并去探究这句话背后蕴藏的经济道理,可是我很想问一问,那么对于我们这样初涉社会需要自己全盘打理生活打理柴米油盐的年轻人来说,钱是怎么来的?
说吝啬也好,不懂享受也好,钻进钱眼儿也好,我都只能微笑而不能反驳,因为这是事实。对于我们来说,安全感,更多的时候,真的是来源于银行卡里的数额。
那是我们的底气,是我们的信心,是我们可以大踏步地走在这座除了对方几乎可以称得上举目无亲的城市里的勇气。
他看着我:“我们小小地奢侈一下吧,随便玩,想玩什么都行,只要开心。”
我随着他,踏入这个被装扮得如同童话城的小世界。多好的地方啊!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地玩,大声地笑,想蹦想跳想唱想笑,都不会有人指责你。我一步一步地走着,忽然想起多年前被母亲从乡下接进城市的情景。
想着想着,鼻子忽然就酸了。我撇下正在等红绿灯的母亲,转身就跑,我不认识路,我辨不清东南西北,我不认识马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们,我只是一路狂奔,飞快地、疯狂地、无助地一路奔跑着,将母亲焦急的呼唤声远远扔在脑后。在混乱中,我撞上了一辆摩托车,飞起一段,重重地倒下了,天地行人街灯都在急速地旋转着,颠倒着,我躺在地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我的举动伤透了母亲的心,好面子的她认定我在用这种让她脸面尽失的行为来抗议她在我童年生活中的缺席。
其实,我只是怀念我的乡村,我只是不知道如何抑制心里的恐慌。
我们一个个游戏玩过去,玩得开心、尽兴,像两个孩子,一直玩到被工作人员客气而礼貌地请出来。十二点了。
他拉着我站在门口,没有说话,我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揉揉眼睛:“眼花,里面太让人眼花缭乱了。我走出来,连星星都看不到了。”
我向天上张望一眼:“这里没有星星的。”
大团大团红色的烟云绕在城市上空,这是夜晚吗?没有夜空,哪里来的星空?
他再次揉揉眼:“城市真的没有星星啊!”
我们没有坐车,牵着手走在丝毫不减热闹的归途中。(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他有点儿疑惑地问我:“刚才明明也玩得挺开心的,对吧?为什么走出来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刚才的时间都浪费了呢?我们去海边一坐就是一下午,心里倒觉得踏踏实实的,很充实。”
我笑笑,深有同感,空落落的,像是在别的世界转悠了一圈,新奇、先进,可是不舒服,不踏实。
他看看周遭喧闹的情景,说:“我带你走另一条路吧,是山路,偏僻一些,也安静一些。也许在那里可以看得到星星。”
走到最偏僻的地方了,我们坐下来,努力地仰着脸,仔细辨识着天空中的点点亮光,仰得脖子都酸了,最后才发现,只有一颗模糊得几乎看不见的,是星星。
他沮丧地躺下来:“这颗星星怪可怜的。”
我抱着膝坐在一旁:“家乡应该很多星星吧。家里这个时候,麦苗应该都很高了……”
“油菜花开得正好吧,荠荠菜应该都老了,野花开得遍地都是……”他接上话茬儿。
“要是能回家看看,就好了。”这句是一同说的。
路途遥远,走到困意倦意一齐涌上来,我问他:“今天晚上,你觉得开心吗?”
他咕咕哝哝地回答:“开心,虽然没有星星,没有很多的钱,可是有你,有共同的爱好,有着共同的怀念,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再好也不能了。”
困得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听着,安静地微笑着。
在这个没有夜晚的城市,你我都是对方的星光,闪烁在彼此的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