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轮车,就是自行车。
又不是自行车,是改装了的自行车。
在自行车后座,固定一块木板,板上铺上厚厚海绵,蒙上布罩。后轮横轴两侧,装上脚蹬。简单改造,就成了载客挣钱的二轮车。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它是县城重要的交通工具。
从事这份职业的人被称为“踏二轮车的”。“踏”字很形象。
车要常擦洗,洗后上油、打蜡。布罩要干净,要勤洗、勤换。车看上去清爽,客人看着舒服,才愿意坐。
这一职业对体力要求很高,岁数大的,体力不济,耐力不好的人是干不了这事的。
当时坐车的,要么是有钱的,要么是有急事的,普通百姓,很少有人花钱坐车。
每年暑假我都会坐两次二轮车。
海绵,软软的,有弹xing。两脚有地方放。“踏”起来后,风从耳边过,把路边在太阳下行人羡慕的眼神,抛得远远的。到了目的地,下车脚不麻,屁股不疼。舒服。
我坐车去大姑家。载我的是姑父。姑父是“踏二轮车的”。
姑父那时正值青壮,能侃,会说,有口才。热心肠。知时事,论时事,人称“二县长”。
姑父穿长袖,戴草帽,防晒。右手腕绑毛巾,擦汗。每日清晨,驾着坐骑,一路小调,风驰而去,至傍晚方回。中午就在饭棚胡乱吃上一口。
我和表哥、表弟每晚都要等姑父回来。姑姑为他准备了好吃的,自然也少不了我们一份。
最难忘的就是蒸小公鸡。这是很奢侈的。鸡身上淋着豆油,汪汪的,碗底是白糖。一蒸就是两只。姑父一人吃一只。
那晚,姑父回来很迟。
我们兄弟三双眼模糊了,姑父还没回来。眼皮与鼻子依旧作斗争,终于,眼皮败了,我们搂着香气,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感觉有声音。第一反应,姑父回来了!三兄弟全醒了。
月亮偏西了,斜斜的。它也睡了。
果然是姑父回来了!
姑姑端出热了几次的鸡。我们兄弟仨迫不及待地争食我们的那只。直接用手抓,抓来就往嘴里塞。满手油,满口油,满脸油。
在油汪汪的兴奋中,隐约听到姑父和姑姑在说,一个客人误了车,没赶上去射阳。姑父踏车送他去的。姑姑说他苦钱不要命了。姑父说,人家回家有急事。(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又说,只是苦了这车了。说完,将一天踏车挣得钱掏出,交给了姑姑。又把碗里的鸡推给了我们仨,说他在路上吃过了。我们欢喜地分吃了。
长大后才知道,阜宁到距射阳百里余。来回二百多里!
也终于明白,深更半夜,姑父到哪里吃啊!
二轮车已是曾经,姑父也近七十。
时光就是这般,它不紧不慢,每一步都均匀,悠悠地行着。留给我们的,只有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