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人们都开始为过年忙碌了,腊月的第一个节日是腊八。腊八节的早上,奶奶就会熬上一锅粥,粥里加入黑豆,黄豆,豇豆等五谷蔬菜,做成色彩斑斓的腊八粥,看一眼,馋虫都好像要从喉咙里爬出来一般。晌午,会做上一顿玉米面搅团,一锅菜汤,灿黄灿黄的搅团蘸着用蒜泥辣椒油做成的汁子,既有玉米的清香,又有油泼辣子蒜泥的香辣,再喝一碗豆芽白菜红白萝卜做成的菜汤,吃得肚子溜圆溜圆才出门找伙伴玩耍。
过腊八节,其实是在我国大多数地区都有的习俗。腊八粥是用八种当年收获的新鲜粮食和瓜果煮成,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和吉祥。
到了腊月十几,一般都是腊月十六左右,也叫“打牙祭”,这时候,每家每户开始杀过年猪,而猪们的各种嚎叫声就会钻进你的耳蜗,听起来心里悲戚戚的。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村子里杀过多少猪,听到过多少种猪撕心裂肺的哀叫声,可年年如是,猪总是会和年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农村人很实在,即使第二天杀猪,先天晚上也得给猪吃顿饱饭,每当这个时刻,我就会看着猪问自己,猪是不是知道这顿饭是它一生中最后的晚餐,是不是知道明天自己的归宿。猪好像从不理会这些,自顾自地狼吞虎咽,吃得吧唧吧唧作响,临了还把食槽舔个干干净净。
一大早,家里大人就开始忙乎了。屠夫是一个年龄五十左右的汉子,黝黑的脸膛,头上像久旱欠收的谷子,稀稀疏疏几根,一只眼眶嵌着一颗玻璃球,灰蒙蒙的,另一只眼珠子看人像是斜着,无论你站在哪里,好像都在盯着你。说话的时候,露出左面一颗金牙,一闪一闪地发光。据说他的眼球是抗美援朝的时候在战场上被炸掉了。屠夫长我一辈,我得叫他杰叔,他的杀猪手艺在村子里算是排第一把交椅。吃过奶奶擀的面,坐在屋里吧嗒吧嗒地抽上几锅旱烟,等烧好了开水,村子里过来帮忙的几个小伙子就开始从猪圈里往外拉猪,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畏缩在猪圈的角落,哼哼唧唧挣扎着,躲闪着,不过总是抵不住几个人的手脚,还是被拉了出来。猪开始大声地嚎叫,像是在给谁传达什么信息,可是没有谁理会这些,人们都兴高采烈地欢笑着,吆喝着,把猪四蹄一捆,抬到事先准备好的台案上,杰叔早就准备好了锋利的尖刀,在猪脖子下面只几下就刮干净了毛发,挥手之间,一尺多长的尖刀捅进猪的脖子,血哗哗哗地顺着刀把涌了出来,猪的嚎叫声从大到小渐渐地声音沙哑,直到灵魂出窍一动不动,即刻被丢入盛满开水的木桶里上下翻滚。一会儿工夫,杰叔开膛破肚,一切收拾停当,猪脖子那里的肉被割下来两份,一份是给杰叔顶了工钱的,另一份即刻下锅煮熟了,和上白菜、豆腐、粉条什么的,每人一大碗,直吃得人们嘴角流油,面目发红,插科打诨的胡言乱语一通,才恋恋不舍得离开。
到了临近年关,家家都要熬油。那个时候农村没有榨油机,家家户户都得自己制作麻油,先用石磨把稔子麻子等油料磨成糊状,然后在一口大铁锅里加上水,放入磨好的稔子麻子糊开始熬,随着水温升高,袅袅的白气漫过,水面上就飘起一层层黄瑟瑟的麻油,奶奶用一只铁勺,一勺一勺地把油撇出来,装在罐子里。熬制麻油是个慢工活,一点都急不得,一勺一勺上见功夫,每一勺下去都要撇出水面上的那层黄油,不能参进去一点水分。几个小时下来,我们小孩子都趴在窗口上看着奶奶和妈妈两个人忙乎着。熬制麻油的时候,奶奶总是不叫我们大声说话,也不能有人进入厨房,按农村人迷信的说法生怕油会随着人的说话声和进出跑掉。
年前最让人烦恼的是磨面。连续几个晚上,我和三叔姑姑就会被奶奶叫到磨坊磨面,几个小时里,我们就像一头头小毛驴一样抱着磨杆围着石磨不停地转圈。小麦一点一点地进入磨眼,从两扇石磨中间淌出白白的面粉,头餐二餐面粉最白,收在一起,过年蒸馍擀面吃,后来的越来越黑,放在平时吃。我小时候最不情愿的就是磨面,一个晚上不停地围着石磨转呀转,转得汗流浃背眼冒金星头上冒气。每当磨面的时候,我总要找些理由躲避一会,不是说肚子疼就是要上厕所,直到现在说起,都成为孩子们的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