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我是失望的。鸣沙山与月牙泉,这里已完完全全只是一个商业化的旅游景点了。鸣沙山失了古拙豪气,月牙泉失了纯澈天然,这里还剩下些什么吗?
也许是鸣沙山与月牙泉相依千年的那个美丽的爱情传说。也许是爱情,像沈三白与芸娘在坦途中夫唱妇随,歌尽岁月静好;也能在险滩上相依相扶,跋涉世事艰辛。可为什么不能是亲情呢,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年幼时牵着父母的手蹒跚学步,长大后牵着父母的手陪他们慢慢变老;又 或许是友情,人生得遇一知己足矣,伯牙鼓琴,钟子期善听,一音一弦之间,君子之交洋洋乎若流水、魏巍乎若泰山……
然而,连传说也终究只是传说。沈复六记浮生,记闺房之乐也记浪游之侠;有情人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之誓言犹在耳,亦歌“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就算父母子女一场,终抵不过时间的洪流,各自目送背影渐行渐远,空见悲伤的回眸而无法去追。既为知音,命运捉弄中只能仰天叹高山流水终成绝响。
还记得小时候读童话书,结局总是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那时天真的以为“永远”就真的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长大后才明白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的道理。曾经从《红楼梦》中只见满眼玉粒金莼华园广厦,长大重览才看懂风刀霜剑后不过一片白茫茫大地。于是我怀疑过迷茫过感伤过,直到眼前鸣沙山和月牙泉真真切切的在那里。
亘古沙不填泉,泉不涸竭。
就算鸣沙山和月牙泉什么都失去了,也还有一个“天长地久”在,只要他们还在那里,那么存在就是意义。何必成为悲观的怀疑主义者,一切都还是美好的,天长地久的,值得用尽一生来追寻。
就像鸣沙山和月牙泉历经千年风沙依然在那里一样,我们依然记得芸娘这个“最可爱的女人”;即便杨绛已逝,但是“我们仨”的故事在世间千千万万个父母子女间依旧上演;又有多少后世人,因为“高山流水”的经典而勇敢将所有真心付与知音。至纯至美之物,超越了时间与空间,超越了一人一事的限制。又有谁能说,这不是更高意义上的天长地久呢。
鸣沙山的沙捧着我的脚趾,每一粒沙在显微镜下都千疮百孔,但它们干燥而温暖,哪怕被伤害到遍体鳞伤依旧对周遭一切温柔以待。月牙泉的水轻轻摇漾,纵使千年身处千里沙漠,心中依然不改郁郁葱葱一篇树,清清净净一泓泉。
来到鸣沙山与月牙泉时,我已经十九岁了,随着父母,没有人向我谈起过爱情,也没有遇见过一生的知己。可是我相信天长地久的传说,我祈愿自己能够如同这山,这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