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地骑着车,穿过厂区灰蒙蒙的空气,水泥马路上满是浮尘,来辆汽车卷起尘土,象烟幕、象飓风,一下子就把我吞噬,灰尘钻进我的鼻子、嘴,我的发根,我的每一个毛孔,唯一能做的是屏住呼吸,下意识地用手捂着口鼻,有用吗?
高炉是巨人,擎着他的火把凝视远方,他站得高,看得当然比我远,我不过是他脚下的一块砖,他俯视我佝着腰,皱着眉,从一阵又一阵灰尘间隙里往前走,我仰视他,并且看见了他头顶上的天空。
天格外干净,纯蓝,鳞状白云布满整个天空,象大操场上站着穿白衬衣的孩子们,当年,我也是白衬衣中的一个呢!想不到此刻,我会活动在这么一个满是灰尘的盘子里。
西边太阳被云朵簇拥着,很和蔼地笑,将身边云儿的脸染成金黄。
我把眼光从天空抽下来,往下移,落在路边光秃秃的树枝上,春早立过了,叶芽们就是不肯出来,行道树们象过了预产期的准妈妈,急也没辙,只能耐心地等。每棵树形状不同,但也有共同点,每棵树的枝条都不是直的,每棵树都被剁锯过。我忽然想问树们:“你们长在路边快乐吗?”内心替他们回答是否定的。因为我看着他们,感觉痛苦,他们不说,我也能从他们扭曲的枝条上读出来,从他们一个个伤口里看出来。
出厂门来到大街上,人流涌动,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目的奔波,连行走的姿势都是相似的。不同的只有一个人,他骨瘦如柴,眼睛直视前方,双手紧贴裤缝,跨步膝盖不弯,拐弯身子不斜,双脚落在一条直线上。每天,他都在相同时间,相同路线这么来来回回地走,谁都知道他有点神经不正常,看见他,我就想起“华生梦醒”的故事,不知他的梦醒了,是什么样子?
汇入人流里,感觉站到了自己每天上班时照看的皮带上,矿石们挤在一起,被传送向前,灰尘弥漫。每天,我巡视它们,不能让它们跑料,现在,肯定有谁在看着我们,红尘滚滚。
身边不断晃过行道树。想起那天,一位朋友要我写一篇关于理想的演讲稿,我婉拒了。这是小时侯,老师最喜欢布置的作文题,每位同学都写得雄心万丈,长大要当科学家是最常用的理想,也有想当文学家,老师的,还有想当解放军的。可从现在看来,我的大部分同学成了“引车卖浆”的平民老百姓。年过三十,再去写关于理想的文章,似乎没有jiqing,既是上级规定的东西,就像老师的作文题一样,一般是不能写出心中真实想法的。不过,孔老夫子的理想比较可信,他赞同曾点。还有秦朝的吕不韦,一生费尽心机,临死时,最向往的生活方式竟然与孔子异曲同工,他们的理想,不过是我们这些生活在市井中的平常人偶尔也能办到的。
行道树们向往的也许是莽莽林海,可是既已钉在这个位置,就只能按此地的要求生长。
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母校的文章,想写得高瞻远瞩一些,但不行,因为从母校出来,我什么成就都没有,不能光耀校史,不像那些伟人们,如周恩来等,(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母校因为他们闻名于世,那真是母校的荣幸。可我惭愧惭愧,但文章还得写,就写些平常人的平常想法,这完全体现了童年时的理想与长大后的现实相冲突。
那么,我就真的没有理想了吗?未必,只不过我知道,要实现理想,不是只吹几个漂亮的肥皂泡就可以了事的。
夏天的时候,路边会撑起一张张华盖,我们将享受到行道树带来的阴凉,虬然的枝条隐藏起来,但并不代表不存在。太阳已经凸出在云层之上,像舞台上的主角从配角堆里走出来,谢幕。无法想象天空中有无数个太阳,也无法想象天空中除了一个太阳外,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