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分贫困,物质匮乏的60年代,没有粮食加工厂,更没有现在的奶粉,米粉之类的婴儿辅助食品,就连牙膏也没有。而就在这个衣食不全时候,我不知好歹来地来到了这个世界。母亲没有奶水,我还不会吃,要养活我,又没有喂我吃的东西,听天由命又舍不得。
父亲步行到东坎街买了十来斤米。母亲已顾不得在月地里身体会不会落下毛病,按照我每天的食量,一点点地把米放在盆里用水浸泡,等到酥透了,用牙粉一遍一遍地刷牙漱口,把米放在嘴里,一口一口地嚼成糊状,吐在碗里,兑上水,筷子搅成稀稀的,倒在适量的开水锅里煮成糕汤,冷透后用勺子舀进自己嘴里,和我嘴对嘴一口一口地喂,我是吃着母亲的唾液和着米水活下来的。现在看母亲哺养我的方法是不科学,不卫生的,但是在那个年代,母亲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像母燕哺育雏燕一样喂养我。
到我会吃饭的时候,就开始吃小壶。母亲将淘净的米放进小瓦罐里,有时加上葱花油盐,放在锅膛里煨粥。当然大部分吃的是煨的白米粥,长得稍大点的时候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因为油和米一样没有来处。这些都是母亲在我记点事后零零碎碎地说给我的,当时也不十分明白,母亲轻声慢语地说,我稀里糊涂地听,现在想起来也真难为母亲了。
母亲心里虽然疼我们,但管起来还是挺严厉的,要打就动手没有一点余地。在我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在屋里洗衣服,我站在小板凳上够到了灶头上的火柴。在小桌边,抽出一根火柴,把火柴立起来,火柴头顶在火柴盒硝上,左手摁住火柴梢头,右手用拇指和食指去弹火柴杆,就听轰的一声,火柴杆落进了床边刚弹好的棉花篮子里。母亲头一掉,看篮子里的棉花着火了,伸手把篮子扔进了水缸,盖上了锅盖,甩手就给我一巴掌,手指在我的鼻尖上呵斥,还不准哭,不知是烧了棉花吓的还是被母打的,我夜里睡觉一惊一乍的,母亲搂着我,拍着:不怕,不怕了,来家睡觉了。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还弄一手好针线。我们弟兄的衣服都是母亲自己裁自己缝的。按照大穿新,二穿旧,三穿破衲头的做法,大部分是改制的褂裤。鞋子是母亲冬天糊鞋骨,做鞋帮,纳鞋底在煤油灯下飞针走线做的。在外祖母的鞋头上绣上花,我们棉鞋头绣上老虎头样。邻居也常常请母亲去缝制衣服,母亲是有请必到。母亲有时在晚上做针线的时候,我偎依在母亲的身边,母亲在我头上摸摸,往我望望,嘴里哼着:山喜鹊尾巴长,娶了妻忘了娘……的小曲子,我眼眨巴眨巴地听,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才理解是母亲对我的启蒙教育,教我娶亲生子后不要忤逆不孝,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可是母亲没有等到儿孝孙贤,岁月如歌的这一天,在我们艰难困苦的时候,拾草烧锅,挑菜割草。夏天背着一篓子草,汗水和着泥水,蹲在地上挣扎着爬几爬才能背起来。冬天她的双手皲裂得就像杨槐树皮一样,道道血口疼痛难忍,她简单地裹上胶布,照样洗衣做饭默不吭声,像一盏油灯耗尽了人生。
八0年的三月八日本是阳光明媚,草长莺飞,大地披绿,心放舒畅的日子,而母亲却突然丢下17岁的我和85岁高龄的外祖母不辞而别。唢呐声声诉不尽我心中的悲,风吹白幡飘不走我失母的痛。春天去了还会再来,桃花梨花落了还会再开,而母亲走了还会再来么!
我默默地呼唤着母亲。
多少次在梦里眼巴巴地看见:妈妈!你怎么老是不吱声?母亲不答。
多少回在门前的楝树下发呆:妈妈!你在那里?母亲不理。
千声万语唤不来母亲,我不停地寻,不断在找。
啊!母亲在这里。
母亲在给我们一日三餐的袅袅炊烟中,
母亲在给我们睡觉时掖掖被角的温暖里,
母亲在给我们春夏秋冬缝缝补补的换季中,
母亲在给我们唠唠叨叨叮咛嘱咐的牵挂里,
母亲在春天的田野里……
母亲!没有您的阳光雨露,哪来我们今天的枝繁叶茂,您是我们的根。
母亲!没有您的遮风挡雨,哪来我们今天的一路前行,您是我们的伞。
母亲!没有您的母仪之德,哪来我们今天的孝亲尊老,您是我们的灯。
母亲!没有您的全部往事,哪来我们今天的敬畏之心,您是我们的家。
母亲!我爱您,想您!您和春天同在,您永远是我心中的灿烂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