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三八年生,高中毕业,共产党员,兄弟俩,哥哥抗美援朝时牺牲于朝鲜战场,成为烈士。他上有我年迈多病的爷爷奶奶和孤身的姥爷,下有六个儿女。家里劳动力的缺乏,让他辞去了原本留校在实验室的工作,返回农村,成为地地道道的农民,先后担任过生产队、大队干部。
都说严父慈母。但我心中的父亲够不上严厉,温和慈爱永远是我的印象。
上小学的我,经常在吃饭时使小性子。看到母亲做饭不合胃口了,或是谁说了我不爱听的话,就摔掉筷子,坐在门墩上无理哭闹。此时的父亲不是呵斥打骂,而是一个“温柔”的惩罚,什么也不说,将我拖起,放到堆干柴杂物的后院,然后关上门,任我哭闹,不予理睬。我大哭一会,自然就无趣了,声音戛然而止,有时,哭够了,还会喊“放我出去”。父亲听不到哭声后,就会开门放我出来,温和地问“哭够了吗?”又加一句“快吃饭吧”,等我坐下后,再批评教育我。这时,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桌上的菜也少了好多,我呢,哭闹后,肚子也饿了,低下头不再挑剔,吃得又香又快。因为这个臭脾气,挨过父亲好些次这样“温柔”的惩罚。
七九年,我考入重点高中,因要吃学校食堂花销大,和闺蜜商量,双方辍学,以减轻家里负担,周末下午返校,固执坚持不去。父亲没发火,开导劝说,要我不要考虑家里,专心读书就是了,我执拗不听。无奈的父亲,只好带着善意的谎言,骑车到学校,向班主任老师撒谎说我生病了,请两天假。去时,还把自家院子梨树上的大金梨给老师带了几个。那天父亲很晚才回来,我坐在大门口忐忑不安,一直守望着。后来,父亲利弊分析,耐心教导,我才想通了,两天后返校。关键时候,父亲拉了我一把,才有了我不同的人生。
之后,父亲就经常送干粮与我。怕我在校吃不好,有时在街上蒸馍铺专门买十多个白面馍给我带上,因为家里人吃的多是玉米发糕,慈爱尽在不言中。
大学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刻起,父亲在高兴中也默默地准备着我的上学费用,他用了十多天打土坯换工钱,攒够了我开学的所需。后来听母亲说,当我登上火车走后,行李延误,父亲为此着急,眼睛好几天看不清东西,患了眼疾,得知一切平安,才慢慢恢复。这件事父亲从没向我提起过。
毕业到异地工作报到,这次,从来没出过远门的父亲,一路上帮我背行李,护送到单位,安排妥当后,他才回家。
儿女大了,父亲老了,背也驼了,但和母亲仍坚持劳动,自食其力,从来都不愿给孩子们增添麻烦,也不提起自己的困难。你要问他,有什么需要的,他总是笑着回答:“我还能干,不用惦记!”给点零花钱,他会说:“你们也不容易,花钱地方多,不用给,我粮食自己种,不愁吃。”
我工作在外,无论生活的多么好,父亲仍是牵肠挂肚,电话里常常遗憾地笑着说:“爸爸在家种的红薯、玉米、豆子等,你离得远,吃不上,近的话,我会给你送去。”常要寄给我,我嫌麻烦,总拒绝。可怜天下父母心,有次他和母亲来我这,不顾自己的年岁,也不管路途遥远,大包小包带的,都是他们亲手种植和采摘的十多种特产。我去接站,列车员羡慕地告我“你父母给你带了好多东西呢!”我虽然埋怨他们一路的辛苦,但幸福感满满的,这是父母对孩子最淳朴、最简单的爱。每次回家临走,他和母亲就把他们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唯恐拉下什么,任我拿,从不考虑我能否带的动,拿的越多,他们笑得越开心。
快过年了,老父亲电话又来了:“过年回来吗?不回来的话,给你们寄点粉条,再买些麻花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