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银杏,我还是少年时。
那年,冬日里的一天,我拿着弹弓在萧瑟的树林里转悠。此时的树林空荡荡的,树叶几乎都落尽了,地面上铺满了枯萎的残叶片,踏上去“沙沙”做响的声音,打破了冬季的寂静,也给色彩单一的旷野凭添了一些生机。树的枝头还零散挂着几片残存的叶片,也是色败欲坠,在寒风中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离开树枝飘然而下。袒露的树干显得高大寂静,直刺天空。有几棵特别粗壮的树,树叶已经全部落尽,坦露出的饱经沧桑的主干上,凸凹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树蔸和坑洞;树皮也如鱼鳞般凸起,粗枝虬扎着四下散开,像是瓜子想要抓住飘过的落叶。其它树的树下,落叶几乎都是枯色,而此树下的落叶是黄色。叶型像极了小扇,仿佛夏季一过,就被人们丢弃在了一旁。
树旁两人的对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从他们的对话中,我知道了,这树就是我早就知名,而始终没有对上号的银杏树。这银杏树叶可以入药,银杏果实又称“白果”,也是一味药材。银杏树自古就有,树生长缓慢,但生命力极強,存活千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本以为,银杏树就是园林观赏树种,树干常见粗壮形奇,新枝易弯易折易造型。可后来我再关注这一古老树种时,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银杏树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不止是用于庭院观赏,它似乎就是这座城市的象征。银杏树不光有高大入云的,还有众多造型优美,桩头古朴的银杏盆景。随意漫步在河畔和小山坡上,既有成排成片的银杏树,又有绿树成荫的林中岔栽着几株银杏,主干不粗,显得纤细,而且笔直,如一指擎天。于是,银杏树成了这座城市的市树。
作为已在世间存在了数千年的树种,银杏树无疑是非常娇傲的。它的沉稳的性格和深厚的适应能力,都令人赞叹不己。一棵已经生长了一千多年的银杏,从山中被移植到了城市的公园,环境不同,土壤不一样,但它依然能坚强的生存下来,依然是春萌新芽,夏叶遮空,秋黄耀眼。这棵枝繁叶茂的老树,生命力极强,强到见到它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虽然它主干上伤痕斑斑,饱经沧桑,但那也只是岁月从它身旁掠过,而留下的印记。这些痕迹中,包含了许多人们已经忘怀了的往事。这些故事,可以告诉世人:要生存,靠适应,需顺变。令人惊奇的是,老迈的主干旁,每年都会有新的树干在成长。一年年过去,新长成的树干在变粗,在长高,若干年后,也许这就是新的主干了。
隆冬时,银杏的树叶会脱落,空荡的枝干感觉有些寂寞。但感观最强烈的,是此时完全坦露出的树型。全树呈褐色,主干几乎被各种各样的痕迹覆盖,像是人被烧伤后,沒有了完整皮肤。但它任然坚强挺力,沒有一丝动摇。就连寒冷的风雪也无法撼动。随着主干层层分出的细枝,给人以坚韧的感受,在凛冽的风中,它依然微微上翘,即使是雪压枝头,仿佛也不会低垂。其实,此时仔细查看时就会发现,原已为空空的枝条上,已经隆起许许多多与枝色一样的凸点,而且还会成长。这就是为来年开春留下的伏笔——叶蕾。
春风起时,春雨㴋㴋。飘飘洒洒的小雨,细心的清洗着已尘封一冬的银杏枝头。在洗去浮尘的同时也滋润着干渴的土地,还有枝头已经成型的叶蕾。叶蕾已经不再是枝干的颜色,在它的顶端萌生出一点点翠色,嫩嫩的青翠欲滴的样子,像极了刚刚打磨出来的翡翠耳钉。春天的丝丝细雨,终于化成夏日耀眼的阳光。银杏树叶也终长成,并由翠绿变成碧绿,以一种成熟的姿态呈现在夏日的阳光下。远远望去,一棵树就是一把巨大的绿伞,层层密实的叶片遮挡着阳光,形成一个巨大的林荫。每片小巧玲珑的银杏叶,都是一把精美的小扇,在炎炎夏日里摇啊摇,摇出一阵清爽的liang风,清凉了热烈的城市的心灵。
秋天的银杏,更是美丽异常。一树耀眼的金黄,给本己肃穆的树林带来一抺不容忽视的亮丽,让色彩单一的秋冬,有了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记忆。渐冷的风拂动着金黄的叶片,黄叶在翩翩起舞,舞姿优雅飘逸。当它舞得兴起时,就会挣脱枝干的束缚,跃起在空中,跳起动感更甚的劲舞。它们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地在空中飘动着,飞舞着,旋转着。叶柄在下,叶片在上,肆意降落,像极了从天而降的朵朵花朵般的降落伞。当它们舞累了,随意歇息在草地,或路边,或树下时,静静地陈铺一片,像幅色彩浓郁的油画,更像经过深思熟虑后写下的一首诗。阳光下的银杏色彩,也在随着太阳的起落发生着明显的变化。清晨,天边一抺鱼肚白,随之而来的是喷薄而出的朝阳。柔和的光线轻轻推开薄薄的清雾,温情地照射到银杏树上,顿时树叶散发幽丽的金色光芒,十分引人注目。随着太阳升高,银杏叶的色彩渐渐变为明艳的黄色。阳光的照射使得黄叶显得轻薄透明,质感层次分明,習習光耀。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涂抹成绚丽的玫瑰红,顺变也给银杏树披上了一层金装。金光灿灿的银杏树旁,自然也成为深秋里最聚人气的地方。
古老的银杏树,见证过世纪的更迭,也见证了人类社会从原始到现代的变化过程。时间的变化,气候的更迭,都不会对银杏树的生长产生影响。这就是适应变化,顺应变化带来的老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