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去电影院看电影,爆米花似乎成了人们观影的一种开胃佐料:边吃爆米花边欣赏,电影看起来才好像更有味道。我偶尔才去电影院看一两场电影的。一进电影院售票处,爆米花的香味就扑鼻而来。我见过的电影院的爆米花,是圆形的,是从美国引进来的爆米花机制作出来的,形状不错、口感不错、味道也不错,没有炸不开的铁豆,似乎比中国农村传统的爆米花改进了很多,颇受青年男女的青睐。
一过农历腊月初八,像粮食酿造出的美酒佳酿,家乡的年味一天比一天浓郁起来。闻到了年味,炸爆米花的师傅开始走村串巷了。
在村子人烟稠密的地方寻一处路边空阔地带,把“黑葫芦”爆米花机、炉子和收集爆米花的长袋子各自安置好,再拿出一把低矮的小板凳,戴上一双颇有年头的手套,炸爆米花的大营就这样稳稳地扎下来了。不需要炸爆米花师傅做广告,早有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到处替他吆喝:“炸苞谷花儿的来了!炸苞谷花儿的来了!”知道消息最早的人家,提前打听好了当年的行情:自己拿苞谷,自己拿柴火,炸一锅出加工费2毛钱。大人们经不住孩子的纠缠,也怕再晚要排很长的队,赶紧找来谷瓢,或是搪瓷茶缸,舀上2斤左右玉米,用一个原来装化肥的蛇皮袋子装上,再用小竹筐装上一筐干透易燃的苞谷芯,把这些交给孩子,最后再找出2毛钱塞给孩子,打发孩子去找炸爆米花的师傅去了。
不大一会儿,炸爆米花师傅身边围满了大人小孩儿。师傅熟练地打开那个黑铁葫芦de盖子,把数量差不多的玉米(一炉大概2斤)装进铁葫芦的大铁肚子里,封上口,拧紧,然后老练地点着炉子里的火,把玉米芯或是玉米杆烧得旺旺的,开始给黑铁葫芦加热。为了加快爆米花出炉进程,炸爆米花师傅往往给自己的炉子加装一个小型手摇鼓风机。只见他双手并用,左手往炉子里添加玉米芯或玉米杆,并不时拿个铁火棍这里捣捣,那里戳戳,把玉米芯布置均匀,并注意让火心尽量虚起来;右手握着黑铁葫芦的摇手,不停地摇动架在铁架子上的黑铁葫芦,让它受热均匀。
漫长的10几分钟过后,师傅似乎听到了黑铁葫芦里玉米噼啪炸响的声音,不时低头看着黑铁葫芦前端、摇把后面的压力计,再加热一两分钟后,再看看压力计指针是否到了可以放爆米花出炉的时候。周围人们的心跳也跟着师傅看压力计的举动加快起来,小孩子们的心更是提得离嗓子眼儿越来越近。等确认万事俱备了,师傅手中的鼓风机立即成了哑巴,刚才有节奏的“嘎喇嘎喇”声马上消失了。师傅站起身,拿过身边不远处地上早已摆好的蛇皮袋垫子(把多个用过的化肥袋子剪开,缝制在一起,做成几平米到十几平米大小的垫子),顺着一长溜空地铺开,再拿过装盛爆米花的大家伙(前头是一截铁圈子,后面扎着长布袋子)。胆子小的大人小孩儿一看爆米花机要开炮了,赶紧后退几步,用手捂上两只耳朵。
只见师傅气定神闲地摆好架势,再拿出一根一尺多长、一头实、一头空的铁棍子——给黑铁葫芦放炮的“撞针”,把黑铁葫芦的尾部扭过来,对准铁圈口,在黑铁葫芦上垫上一块厚破布,用一只脚紧紧踩在上面,把铁棍子往盖子口上的铁尖一套,右手用力一扳,“嗵”的一声巨响,一阵白烟顿时笼罩了四周。炮声一过,躲在附近不远处的大人孩子们,不等白烟消散,立即从四面八方跑过来,争着抢吃新鲜出炉的第一炮爆米花。甘香醉人的味道,立即弥漫开来。
新炸的爆米花,玉米粒往往炸得四散开来,再也见不着玉米粒的模样,如怒放的梨花。它们热呼呼、香喷喷的,吃在嘴里,脆、酥、香、甜,绝对是人间美味!甜味是人们刻意给它加上去的,我们家乡以前因为每家都很穷,没有条件往玉米里加白糖或蜂蜜,都是花几毛钱包一包糖精,炸爆米花的时候让师傅往玉米里放几粒糖精,这样炸出来的爆米花就有了甜味。
排队炸爆米花的人家真不少,师傅往往从上午一直忙到晚上天完全黑下来。有的人甚至闻风从邻村赶来,加入炸爆米花的排队大军。真不知道师傅是怎么安排吃饭、上厕所这些事情的。
记得那时候的冬天,母亲已经快做好晚饭了,我还能看到炸爆米花的地方仍是一片火光,执着的大人孩子们仍然在坚持排队,等着那一炮或两炮属于自己家的爆米花。熊熊火光映红了师傅那饱经风霜、却毅然乐观开朗的脸庞,也映红了黑铁葫芦周围孩子们天真稚嫩的脸。
人少的家庭,炸一锅爆米花就够吃一个春节。我们家有4个孩子,一锅还不够自己家吃到过年,没办法拿来招待亲戚家的孩子了。所以,在证实一锅不够过年吃之后,我们家每年会炸上2锅甚至3锅,这样才能保证一直吃到过完春节。那时候过年,可以吃的零食很少,爆米花成了很多孩子的最爱。
春节快过完了,爆米花即使没吃完,也因为受潮放疲沓了,没有刚炸出来头几天那么香脆怡口,于是就不被人们待见了。吃到最后,却是考验人们牙齿是否厉害的时候。因为有些玉米粒要么是因为受热不均匀,要么是玉米粒本身就不易炸开花,总会有一小部分玉米没有炸开,成了我们不得不费劲牙力才能嚼碎的“金豆”、“铁豆”。
家乡的爆米花,是一道家乡的年味,是我童年记忆里永远抹不掉的印迹。马上又要过年了,我想念家乡的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