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已有近两年的时光没有在乌鲁木齐了,对这里的景致可以说已经完全陷入陌生了。那凛冽的寒风、粗犷的民风,以及独特的异域风情,都在时光的磨损中愈发模糊,直至消失殆尽。唯有那凛冽的风雪,却始终沉淀在记忆的角落里,不见消散。
这次也是因为伴随部队在外驻训,才有机会来到乌鲁木齐的边缘,感受那沉寂在记忆中的雪。适值“双节”,本应喧嚣热闹的节日,因为突降的雪花而冷清了不少。但也正因为这“天公不作美”,索性让大家遂了自己的心愿,在这节日里愈发慵懒,也更有了些节日休息的味道。
这突降的雪是多么喜人啊!薄薄的一层,粗疏地飘散在广袤无垠的空间里,夹杂着阴寒的北风,飘飘洒洒在这茫茫原野之上。少了些江南的温软细腻,有的只是西北塞外的苦寒冰冷,但也正因为这样,这里的风雪才有了一些独特的品性:既不至于显得绵软无力,被人看作是冬季可有可无的点缀,也不会沦落为文人墨客品头论足的谈资。这雪它就是这样的存在,欢喜,抑或恼怒,依旧我行我素地在那里,姿态高昂,睥睨万物。
这样的雪花,想来也是不讨喜的,不会有太多人愿意用笔触去描写这样的景致吧!毕竟这里的风雪都是些伤害人脆弱感官的事物,都是些让人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像那呼号的怒吼,那似刀割般的凌厉,都让人为这样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无论身子或灵魂都只能瑟缩在厚厚的棉衣里面,拿不出一丁点指点江山的豪气力量来。既然这样的风雪挫伤了人的感情,让人臣服在它自然的威力之下,恐怕也确实不会为太多喜欢乖巧温顺的人所喜爱吧!
所以,它的孤独,它的骄傲,它的美,自然也就躲在它不为人知的背后了,至于那些愿意了解并欣赏其中之美的人恐怕也是寥寥无几了。所以即使大雪飘飞,天地一色的壮美,也只会让更多的人委屈在帐篷之内,蜷缩在被窝之中,在沉沉的梦中渡过寒冷漫长的孤独岁月。
当自己静夜里独自出走帐篷之时,为这样的景致深深吸引感慨:大雪飘飞,天地苍茫,阴冷的寒风在山间狂野丛中呼号,一切仿佛如鬼魅猖獗的时空,摄人心魄,令人不敢高声言语,却又不舍得移开半步。仿佛在这寒风中,在这寂寥的夜空中,在这苍茫的时间隧道中,听到了那穿越千百年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这时自己也仿佛不属于自己了,而是千百年前戎装的战士,在“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感慨中,悲怆落泪;也仿佛是为“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的极寒之地白头的将军,在冰冷的甲胄下隐藏那颗寂寞清苦的心;更会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慷慨无奈,聊把这寂寞相思作慷慨,在异域的胡笳声中之中却多了份苍凉衰败……而这一切一切,又似乎都飞速地旋转,容不下自己细细思考,转眼间烟消云散,似乎方才的片刻只是惘然。但分明有战士的呼号,有铁马兵戈的激越之音,为何又来去匆匆?在瞬息间已然是万千变化,在弹指间又是百年时光,一切如斯,又成为不可追的过往,成为潜藏到记忆深处的回响。
风停雪住,环顾苍茫四野,漫山尽是一片苍白。只有这一轮明月,古今皆同,照耀着一代代戍边人的铁甲。权且让这相思化作绵绵的月光,带去征戍边关人的思念问候,播撒在那异乡人的梦里,抚慰远方母亲、妻子久久难以将歇的心灵。
久久伫立,阵阵的寒意又将自己逼迫回现实。掀开帐篷的一瞬间,心思竟有了一些恍惚:帐篷外银霜遍洒,山河一色,寒气逼人,古今同色;帐篷内温暖如春,鼾声四起,任不老时光悄然而去。那划过的白影,是那溜走的时光白驹,还是千百年前照耀古人的月光,都已逐渐模糊苍白,仿佛这一切都是在梦中,在幻象中,在那回不去的不老时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