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姊妹多,母亲一人照应不过来,所以我经常住小姨家。姨家在嵇湾村,离这不远,我一个人几乎也能摸着。穿过两个村子,就是公社的变电所。一排排高大的变压器,密密麻麻的电线,常吸引着我,我不知道电能干什么,也没见过电灯什么样。每次经过这里,我总好奇,便趴在破漏的围墙缝,往里瞧上一阵。绕过围墙,就是农机厂,门口堆满钢铁刨下来的铁花,一圈一圈,新刨下来的,没有生锈,颜色很好看,捡几根便成了我的玩具,走路就不再寂寞。再走就到了集镇,街头有家铁匠铺,每次经过,都听到叮叮当当,欢快的打铁声。路口是家大众饭店,铺子上摆着烧饼油条,锅里还冒着油烟。出了街,前面就是唐豫河,姨家就在河边上,顺着河边走不远就到。暮春时节,走在河坡上,可以看看密林一样的芦苇,有时还能碰到几个撒网捕鱼的,银白色鱼,在篓子里乱跳。冬天则不妙,遇到解冻,布鞋总是粘着厚厚的泥巴,脚都抬不起来。
姨家有几间草屋,每到吃饭时,各个房间小喇叭就一起响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姨家喇叭和我们家的不同,这是用铁皮罐做的,屁股上缠了几圈电线,有一端还插到土墙缝里,尽管声音吱吱呀呀,却令我陶醉,每天都是那首曲子: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天冷的时候,牛也住在屋里,还要烧草取暖,暖和倒是暖和,就是烟熏的我眼泪直流。
早饭是生产队分下来的一盆豌豆浆,回家掺上几根山芋干烧开,豆腥味很浓,我闻不惯,总先挑山芋干吃,最后不情愿地撅着嘴,慢腾腾地吸着浆汁,发出吱吱吱吱的声响,姨拉过我,不知从哪里变来的一只鸡蛋,她端详一番,麻利地把鸡蛋大头在灶台上轻磕一下,用指甲抠出小窟窿,贴上粘水的火纸,用火叉挑到锅塘里,滋的一声,我闻到了香味,凑过去趴在灶门口,往里瞧,火通红,姨说,不急,再等等。这可是第一次吃的烤鸡蛋。
晚上,村子有放电影的,我看不懂,也记不得内容了,看电影,要经过村里河塘边,河边有几棵大枣树,缀满了红的、青的枣子 ,一到枣树下,我就走不动了,姨知道我的心思,只见她一踮脚,一探身,一伸手,几颗枣子便落到手心,姨大我十几岁,身材绝对高大,摘几颗枣,轻而易举。
呆在姨家长了,我就闹着要回家,姨拗不过 ,就送我回来,我们舍不得她走,母亲叫我们拦着,我们一起扑过去,抱着她的两条腿,无论她有多大力气,都迈不开半步。
后来我上学了,去姨家渐少,再后来姨远嫁到了凤阳,凤阳在哪?我不知道,只知很远很远,长久都没有消息。母亲想的时候,促我写信,无非家里收成,鸡鸭鹅猪啥的,别的我也不会写,但我记住了那个叫黄湾新桥的村子,在淮河边,直到今天,熟悉却从未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