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怀念小时候住在山沟里那种没院子的大通排房子,一排房子六户人家,每家有老有小,身居陋室却热闹非凡。家家出不锁门,入不闭户。孩子们串门自然的如履自己家门,一天不知道要串多少趟。天黑了还在邻居家里待着玩,直到被家长找上门来拎小鸡一样拎回去睡觉。
那时候父母们总是很忙,不是上班就是开会,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候能见到,基本上很少有时间和孩子们交流。粗粮馒头装在篮子里吊在高高的房梁上,站在篮子下面肚子饿的直咽口水。我曾经想过好多办法也够不着,好像找吃的比玩还要开心点。每每这时灵机一动,挨个去串门呀。第二家白天是没有人的,直接去第五家。我知道这个时间邻居阿姨该蒸馒头了。有时候去早了就睡在她家床上,大模大样地和她家孩子们一起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播着袁阔成浑厚的评书《李自成》,听得我们暂时忘却了饥饿。直到响起阿姨广西版普通话:“快来吃红薯了!”我们立即跳起来,冲到已经斑驳了的朱红色八仙桌前,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红薯、土豆、胡萝卜香气扑鼻。不管三七二十一,干净的手和小黑手一齐伸进盆里,阿姨并不管,好像故意纵容我们,只是迷着眼睛微笑着看我们这群小泥猴大口朵颐。
第三家的叔叔没有工作,每天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天天早出晚归的样子。有一个月采煤连后勤都没有拉到食用油,家家户户白水煮菜,吃得我们直流酸水。我们突然发现第三家天天飘出炸油饼的香气,忍不住敲响他家的门,意外的看到他家的饭桌上摆着一小盆刚炸出锅的玉米面饼。他温和地问:“想吃吗?”我们点头凑近,他二话没说,一人一半给我们分完了油饼。我们几口就吞下了肚。第二天,他给我们这一排房子每户人家送了一罐旱獭油,一串旱獭肉。他还解释说不用怕,他已经挖去了旱獭腋下的淋巴组织,大家只管放心吃。这才发现他家抗震棚里的墙上,挂着不少用柳条棍撑起来的整张旱獭皮,还有一只只风干或用松树枝熏干的旱獭肉。听叔叔说他才不羡慕挖煤的工作,他春天挖贝母,夏天挖党参、拾蘑菇,秋天采草药,顺便天天给旱獭洞前下钢丝套,收入高还自由。这种有肉吃有钱赚的日子让我们很羡慕。
姥姥到我们家来带我弟弟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姥姥在家不停地给我们做衣服,衣服做完了似乎从来不曾闲着,我们放学回到家总有小零食等着我们。不是炒葵花子,就是烤熟的麦粒或玉米粒,偶尔会有很稀罕的花生米。这些东西不但吸引我们兄妹四人,还吸引着邻居家的小孩,放学了我家会挤满小朋友。姥姥分这些炒货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可以让大家心满意足。她手里拿一把裁缝用的竹尺,把炒货平摊在吃饭桌上,笑眯眯地数数眼前的孩子,然后用尺子把炒货平均分成和孩子数等分的小方格,一人一份,不会多也不会少。我们静静地等姥姥分好,小心地拿走自己的那一份,然后开心地散去。
让我难忘的,还有父亲带着邻居家的男人们去山上背肉的情景。父亲是老师,我们每个班都有几个少数民族学生。隆冬季节总是有马、牛、羊摔死或摔伤的事情发生,少数民族只要畜皮卖钱,他们是不吃这种肉的。他们派孩子跑到我们家报信,让父亲去把肉拿回来吃。父亲就叫上邻居家的男人,每人背一个大背篓上山,少数民族男人帮父亲他们剥皮分肉,半夜时分父亲他们才会打着矿灯,背着沉重的装满肉的背篓拼尽全力回到家。我们当然不舍得睡觉,手快的家长已经把肉炖进锅里,整排房子家家户户像过年一样高兴。
我们演节目需要的道具小手枪,木工叔叔做得惟妙惟肖,父亲做的红缨枪也让邻居小孩开心了许久。过年时,我们穿着邻居阿姨帮忙做的新衣服,口袋里装着在各家拜年时,塞得满满的花花绿绿的糖果,成群结队地去放100响的小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