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伦是东汉时人,汉明帝永平末年(公元58年—75年)入宫,则造纸术的发明不会早于公元58年。
然而,20世纪50年代在陕西西安灞桥古墓中发现了“灞桥纸”,而墓主人活动时期不晚于西汉武帝时(公元前140年—公元前87年),这为“蔡伦发明造纸术”说投下阴影。
20世纪80年代,在甘肃天水放马滩发现了西汉文景时期(公元前179年—公元前141年)的汉墓,中有麻纸地图,这被称为“放马滩纸”。
20世纪90年代,在甘肃敦煌发现了一座西汉墓,墓中有550张纸,其中7张有字,被称为“悬泉纸”。
日本学者曾提出:“灞桥纸”上无字,可能当时这种纸是无法用来写字的,只可用作包装,而在蔡伦纸上可以写字,应属划时代的发明。可“放马滩纸”和“悬泉纸”的发现,彻底推翻了这一假说。
蔡伦究竟是纸张的发明者,还是改良者?学界仍未达成共识。
在国际学界,对造纸术是否是中国人发明的,也存争议。埃及学者认为,古埃及人造出的“莎草纸”要比蔡伦早三千年左右,目前存世莎草纸文献甚多,可资证明。
那么,此说法究竟有没有道理呢?
莎草纸不算纸
讨论纸的发明,应先明确纸的定义。
关于纸的定义甚多,但不论中外,均承认以下几点,即:首先,以植物纤维为原料;其次,经过叩解、打浆等工艺,使植物纤维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定强度。一般认为,纤维是否经过打浆,是区分纸和其他纸状物的关键所在。
说通俗一点,只有将植物纤维破碎后再组合起来,才能称为纸。从这个标准看,古埃及人使用的“莎草纸”其实不是纸。
“莎草纸”用莎草制成,莎草又叫纸草,茎高可达3米多,粗细与人的手腕相当,其茎的横截面呈三角形,外覆硬皮,内为柔软的髓,可食。
传统“莎草纸”的制法是:去皮留髓,切成薄片,置水中浸泡几天后,捞出用木槌敲打,榨去水分,然后再将几条髓片并排放置,用石头压紧,挤出其中含糖的粘液,这样就将它们彼此粘连起来,拼成一张较大的“纸”。最后将其晾干,并用贝壳磨平表面。
由此可见,“莎草纸”只是将原材料简单地切割、拼合而成,由于没有破碎并重新组合植物纤维,故未能形成新材料,这样的“纸”与书写用的树叶其实大同小异。“莎草纸”极脆,不能折叠,只能卷放,目前考古发现最早的“莎草纸”早于公元前2840年。
大约在公元前650年左右,“莎草纸”传入希腊,以后成为古希腊、古罗马的重要书写载体。
中国人启发了现代“莎草纸”
“莎草纸”在西方曾风靡一时,“在屋大维时期,莎草纸的种植、制造和销售都在私人手里。运输税替代出口税,因为罗马是主要的进口地。莎草纸的生产从小村落移到重要城市。手工匠成为工厂的工人。尼罗河三角洲的泥沼地提供了方便书写、价格合理的材料,从不列颠到两河流域的广袤疆域里都使用莎草纸”。
莎草只能在尼罗河流域的沼泽中生长,它给埃及带来巨大财富,但“莎草纸”有一个巨大缺点,即不易保存,在气候较阴冷的高卢地区尤其如此,为了保存“莎草纸”文献,人们不得不反复抄写。
公元751年,来自中国的造纸术传入阿拉伯,给“莎草纸”带来致命冲击。阿拉伯拉希德执政时下令,必须使用纸来书写,“莎草纸”销路渐窄,莎草种植亦受影响,公元9世纪后,用莎草造“纸”的技术失传,莎草亦绝种,从此中断达1000年。
1798年,拿破仑远征埃及,随军的法国学者收集到古埃及莎草纸实物,但未能复原其制造方法。
上世纪50年代,埃及驻中国首任大使哈桑·拉加卜在参观故宫古旧书画修复后深受启发,1959年卸任回国后努力复兴“莎草纸”制造工艺。
由于莎草在埃及境内已绝迹,只好在尼罗河上游、南苏丹沼泽地带搜寻。经过两年的寻找,终于找到了可供栽培的植株,再经潜心研究,终于在1962年又重新发明了制作“莎草纸”的技术。
资料图片:我国古代在造纸的技术、设备、加工等方面为世界各国提供了一套完整的工艺体系。现代机器造纸工业的各个主要技术环节,都能从我国古代造纸术中找到最初的发展形式。世界各国沿用我国传统方法造纸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
唐代已有人质疑蔡伦
在相当长时期,欧洲人坚信造纸术是德国人或意大利人在13世纪发明的,后来又认定纸是阿拉伯人发明的,随着明代西方传教士来华,才搞明白纸是中国人的发明。
记载东汉历史的纪传体断代史巨著《东观汉记》最早记录了蔡伦造纸,称蔡伦于元兴元年(公元105年)向朝廷献纸,但《东观汉记》已佚,幸有他书转述了这段内容,但转述中是否有遗漏或篡改,无从知道。
唐代张怀瓘在《书断》中说:“汉兴,有纸代简,至和帝时,蔡伦工为之。”认为蔡伦不是纸的发明人。(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北宋陈槱在《负暄野录》中也说:“盖纸,旧亦有之,特蔡伦善造尔,非创也。”亦认为蔡伦只是改良者。
“灞桥纸”出土后,有学者通过化验认为只是麻絮的自然堆积物,日久天长被压成片而已,并不是纸,由于太粗糙,根本写不了字,故认为“把蔡伦评价为我国造纸术的发明者或代表人物仍然是正确的”。
然而,潘吉星等学者重新化验后,又推翻了这一观点,认为“灞桥纸”虽粗糙,但肯定是纸,目前考古发现的西汉纸还有金关纸、马圈纸、中颜纸、放马滩纸等,总不能它们都是“自然堆积物”吧?
至于蔡伦造纸的方法,史书上仅有“用树肤、麻头及敝布、渔网以为纸”寥寥数语,目前大多数学者认为纸应为无名工匠发明,经蔡伦改造后,最终被广泛接受。
蔡伦精于造纸术,更精于权术。
蔡伦入宫后,成为汉章帝的窦皇后的心腹。窦皇后无子,为了争权,指示蔡伦诬陷太子刘庆的生母宋贵人,致其自杀,太子亦被废为清河王。窦皇后又强占梁贵人刚生下来的儿子刘肇,由自己抚养,并立为太子。汉章帝驾崩,10岁的刘肇继位,即汉和帝,窦皇后亦成了窦太后,她将蔡伦提拔为中常侍。
10年后,窦太后去世,蔡伦又投靠汉和帝的皇后邓绥,邓绥喜书画,蔡伦投其所好,探索出新的造纸法,从而造出更高质量的纸进献给邓绥。
蔡伦有巧智,任尚方令(尚方是主管皇宫制造业的机构)时,制作的刀剑等器物 “莫不精工坚密,为后世法”。晚蔡伦三四十年的崔寔在《政论》中曾写道:“有蔡太仆之弩,及龙亭九年之剑,至今擅名天下。”据《东观汉记》称,元兴元年(公元105年),蔡伦将造纸的方法写成奏折,连同纸张呈献汉和帝,皇帝诏令天下朝廷内外使用并推广,9年后,蔡伦被封为“龙亭侯”,食邑300户。
汉和帝病逝后,邓绥成了太后,但她的儿子2年后去世,只好选13岁的皇侄刘祜继位,而刘祜正好是清河王刘庆的儿子。
建光元年(公元121年),邓太后卒,刘祜亲政,下令让蔡伦自己到廷尉(法官名)那里认罪。蔡伦耻于受辱,于是沐浴后穿戴整齐衣服、帽子,喝毒药而死。
中国纸这样传向欧洲
公元751年,唐朝与阿拉伯帝国之间爆发军事冲突,即怛罗斯之战,此前双方已三次交兵,此战被认为是改变世界历史的一战。
怛罗斯究竟在哪里,尚有争议,应在吉尔吉斯斯坦与哈萨克斯坦的边境,接近哈萨克斯坦的塔拉兹(曾称江布尔城)。
因西域藩国石国“无番臣礼”,高仙芝领兵征讨,石国王子投向大食,高仙芝欲先发制人,主动进攻大食,为此请葛逻禄及拔汗那国军卒加盟,组成大唐联军,共3万多人。没想到在战斗的关键时刻,葛逻禄部落反叛,唐军“背腹受敌,乃大乱,争相奔走”。
怛罗斯之战使唐朝苦心经营多年的向西通道被封闭,阿拉伯军队共抓获了1万多名唐朝俘虏,其中有数人会造纸,便要求他们“把自己的技术传给阿拉伯人”。公元757年,阿拉伯帝国在撒马尔罕开设了第一家造纸厂,到793年,又从唐朝招徕了一批造纸工,在巴格达、大马士革开设造纸厂,生产出来的“大马士革纸”远销欧洲。
11世纪,阿拉伯帝国zhengfu西班牙,在巴伦西亚开设了欧洲第一家造纸厂。
在这些俘虏中,还有一人名杜环,他在中亚等地逗留达10多年之久,是中国历史上有据可考的第一个到过摩洛哥的人。
杜环后回到中国,将其经历写成《经行记》,此书不幸失传,现存世的是他的族叔杜佑在所著《通典》中摘引了《经行记》的数段文字。
纸药背后的悲喜剧
虽然唐代工匠教会了阿拉伯如何造纸,却刻意隐瞒了其中关键技术——纸药。
纸药指的是手工纸生产过程中所使用的某种植物xing胶料,缺了它,只能造出极厚的劣质纸,所以抄纸工们说:“没纸药,莫干活。”
日本学者山下寅次曾说:“蔡伦发明的造纸法,概括起来可分三点……上述三点中,第三项的混加植物纸药抄纸,是造纸法中的要诀,也是蔡伦造纸法的主要关键……呜呼,蔡伦毕升之功,亦伟矣哉。”
日本学者秃氏祐祥也说:“中国史书上,关于何时何人首先使用粘液纸药一事,并无记载可考。据现代一些专家研究,还是从蔡伦开始的。推察蔡伦在研究出粘液纸药的无比妙用后,才圆满的发明了造纸术。”
那么,蔡伦用的纸药是什么呢?造纸工匠有一句俗语:“蔡公爷的滑子,不粘咱们的帘子。” “滑子”即弥猴桃汁,用作纸药,除了猕猴桃,常用纸药还有仙人掌、沙松根、刺芒果、黄蜀葵根、木槿叶等。由于不知道中国人造纸用纸药,所以西方工匠在抄纸时纤维分散不匀,这刺激了西方走向另一条路——用机制纸替代人工造纸。
1150 年,西班牙建起欧洲第一家造纸工厂时,便已设计出机器打浆设备——“捣浆器”,1680年,荷兰人设计出风车带动的“捣浆器”,到1750年,荷兰人又发明出打浆机,终于在质量上超过了手工生产的中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