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次浅浅的邂逅。戴上墨镜出门,且行且看,却发现那些铺天盖地、娇俏如婷婷待嫁新娘的花树早已不再浓艳。铃铛似的玉兰、绚烂的樱花、妖艳的紫荆、矜持的海棠……一树树都撑起了如盖的绿荫,浓绿中偶尔闪过三两点残红,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也许是没赶上那一趟荼蘼,心有不甘的杜鹃铺满了两边的行道,红得没心没肺;紫薇也开始搔首弄姿起来;就连不修边幅的泡桐也忍不住擎了紫色的喇叭朝天空猛吹起来。这些执着的女子,她们才不管这明丽的晴空是否需要这份倔强的爱恋,兀自灿烂,和骄阳唱,共暖风舞。
得避开这团热情。这样想着,便转向僻静的小路。小道虽失修,斑驳着各色的痕迹。道旁是一条清浅的小河,水中波光粼粼,水边垂柳依依,还散散拉拉着几丛破损了的竹栅栏,间或一两只麻鸭嘎嘎地扑腾出点点水花。一切都静静的,虽和对岸熙熙攘攘的商业街毗邻,也并无甚不妥,反觉出一种久远的古朴和清逸。
看着水面呆呆出神。忽然,一股香气随风钻入鼻内。张眼四顾,满眼尽是郁葱葱的绿。什么花?哦——甜甜的,清清的,不是桂花的那种甜腻,又不同于玫瑰的馥郁,似曾相识,却浑然忆不起了。不知不觉循着香味向前。哦,哦,是一棵小小的洋槐!
洋槐啊,这我知道,浑身是宝呢。它木材坚硬,耐腐蚀,燃烧缓慢,热值高且防风固土、适应强,是重要的速生用材树种。洋槐叶含粗蛋白,可做饲料;花是优良的蜜源植物,种子榨油供做肥皂及油漆原料。之所以称呼它洋槐,则是因了它是漂洋过海从北美洲来到了亚洲。我国的黄河和长江中下游地区尤其适宜洋槐生长。但自小到大,即使在乡下,我也未曾见到成片的洋槐树。它们只零星地在人家的房前屋后或河边沟渠旁不起眼地立着。(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等到成材了,大人们便很自然地砍下它,做成家具或农具。而在它老根的四周或更远处,第二年总能轻易地发现新冒出的几株洋槐幼苗。
两个老人正在在桥头采槐花。那苍苍的白发,那串串的洁白,一下子晃了我的眼,似乎回到了乡下。老家门前小河边便长着这样一棵洋槐。也许是夹杂在一些苦楝树之间,妈妈总叫它楝刺槐。小时候,我们很少看得见各色艳丽的花,每到春天,尤其是四五月间,这些到处扎根的树们便会大大地满足我们的小女儿心愿。你瞧!那蓝天白云下,那清凌凌的小河边,一树绿白相映的洋槐在春风中簌簌抖动浑身的绿。那一片片可爱的椭圆形叶片也成了我们的玩具。小伙伴们撸下它们来,挑两片放在唇间,立即就有清脆的乐声流淌出来。还有,再看啊,那一串串小袜子似的白槐花,晶莹剔透,似玉雕,似凝脂。凑上前去,呵——简直香到了骨子里,还甜丝丝的,便忍不住一把扯下来往嘴里塞。嫩嫩的、还没盛开的槐花骨朵最美味,往往成了我们的争夺对象,也闹出不少的纠葛。可惜槐花花期不长,十天半月后在没有槐花可吃时,我们便又和好如初了。然后我们便又变着花样玩。最喜欢的是摘下槐叶和蔫了的花,坐在河沿上,想象着自己是仙女下凡,作散花状,将它们洒向河面。不一会,便会有无数小鱼儿吧唧吧唧着浮上水面追逐。我们便喜得闭了嘴,一动不动地看那些小家伙寻食。
后来渐渐长大,才知道原来洋槐花还有更多的吃法:槐花蜜、槐花酱、槐花糕、槐花饭……想想嘴里就会生津呢。可惜,洋槐在我们这里并没有得到乡亲们的垂爱。即便是我们,也只是看着它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一直默默地站在我的家乡,直至站成一幅水墨画的剪影,留在记忆深处,不经意间才被翻晒出,才觉出这满怀的悠悠槐香。
而即便如此,这质朴的树,也不闹不恼不悲不卑,兀自站成一道清丽的风景——轻风徐来,我自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