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不大,景色却不错,依山傍水,风物宜人。山是锦屏山,水是洛河滩,城是宜阳城。
说她不大,因为只有那么三五个商业购物中心,七八条主干道,此外还有一二十栋竣工落成没几年的小高层,似乎这些就足以勾勒出小城的大致面貌。小城虽小,并非没有吸引人的地方,只不过到盛德美大张量贩里的人太多过于吵杂,爬锦屏山又太累,滨河公园距离我的住处有点远,去那里散步总感觉有点孤独冷清,所以平时很少去这些地方玩。在县城的所有去处中,我最喜欢旧街。早年在这里上学的时候我就对县城的旧街情有独钟,直到现在对旧街依然青睐有加。
小城南边的旧街有几处早年的砖石土木架构老屋,现在早已破败不堪。逼仄的胡同里零星地散落着几户人家,样式陈旧的大门油漆斑驳,青褐色的瓦菲布满了乌黑的房顶。主人大多会在院子的中央种植一二株桃树或者梧桐。每年春天来临的时候,桃花开得灿若红霞,整条巷子里蝶舞蜂飞,花香扑鼻,粗壮的梧桐树撑起一把浓密的绿伞,把院子遮出一片阴凉。如果从巷子路过,透过半掩的大门往里望去,你总能看见主人悠闲地躺在树荫下的竹椅上,旁边的茶案上放着一壶浓茶,要么漫不经心地与家人唠着家常,要么悠闲地品茶小憩。一阵风吹过,粉红的桃花飘飘荡荡,落在茶案上,落在人的怀里。这景象宛如从唐诗宋词中走来,意蕴深厚绵长,又恍如一杯陈年的老酒散发着醉人的醇香。这里的户家充分发挥着想象力,把房前屋后那一小片土地打理的井井有条,用废弃的砖块随便那么一砌,就是一畦菜园,或者就成了一方花圃,就连墙角都种着紫藤萝或者葡萄树。房子虽然旧了点,经过这么一伺弄,反倒是到处充满生机,别有一番情趣。旧街象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妪,韶华尽失,风韵犹存。她默默地独处一隅,无言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我喜欢旧街的质朴和厚重,她铅华洗尽,成熟而不浮躁,淡雅而不着一丝的渲染。就像一个人走过懵懂的青春年少,走过沉稳干练中年,最后到了迟暮的耄耋之年,经过岁月的沉淀,尽管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你却看不出她有丝毫颓废的迹象。每次从旧街经过,我都感觉自己正轻轻推开历史的大门走进过往。那齐整的青石台阶,那带木格子的老窗户,总会让我不由得把思绪拉回从前。以前住在旧街的人家很多,本地的外来的都不少,街道两边做生意的店铺格外红火,店老板操着各种口音同过往的行人打招呼。韩城的牛肉汤,洛宁的粉蒸肉,本地的炒?狗鄣鹊雀魃男〕杂τ芯∮小W呗纷呃鄣氖焙颍姹阕呓患倚》构荩猩弦慌袒缢卮钆涞男〔耍环菟亟龋僖黄科【疲叱员吆龋攀晨吞炷虾1辟┐笊剑菔鼓阌性俣嗟姆衬眨谡饫镆不嵫滔粕ⅲ豢鸥≡甑?心情也会渐渐平静下来。你会突然发现生活变得恬淡悠然起来。
夏日雨后的黄昏,太阳的光芒明亮柔和,懒散地照射在旧街上,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香味。过往的行人撩着裤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的积水。不经意迎面过来一位提笼架鸟的老者,神情闲适安详,尽管你和对方并不熟稔,人家依然会冲你友好地点头微笑,使你感觉内心暖洋洋的。有时候困倦的店家把椅子放在门口,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和熟人打招呼,态度诚恳而又亲切,即便你是刚刚搬来的新人,也不会感到丝毫的违和。旧街依旧像邻居家的大叔大婶温情脉脉。这些年,政府不断加大旧城区改造力度,旧街的周围建起了许多漂亮的小区,年轻人不太喜欢旧街,他们大都搬走了,留下来的大多是上了年龄老街坊。也许是他们在这里住习惯了,对旧街充满感情舍不得离开,也许是住在旧街的人不太习惯外边的生活,许多人搬走一段日子后又重新回来了。不管何种原因,旧街都以她谜一般的魅力吸引着人们。来的人不想走,走了的人想回来。尽管新城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高楼建了一座又一座,道路也比旧街宽阔平坦的多,环境美化更是漂亮的没话说,但是居住在旧街的人就是不愿离开,他们情愿守着一份宁静,也甘愿守候着自己和旧街的过往岁月。
住在旧街的人家,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的生活过得安静祥和,只是很多人喜欢八卦,尤其是住在老机关大院附近的人,几乎没有他们不知道的消息;某某局里的一位大领导今天到什么地方吃饭去了,谁谁表哥的大舅家外甥女和县某领导有亲戚……说的人眉飞色舞,兴致高昂,好像自己和县领导有着密切的关系;听的人表情肃穆,神态毕恭毕敬,几乎把传播消息的人奉若神明。说到要紧的地方,说的人故意压低声音,听者赶紧往前凑,就像电影里地下工作者碰头对暗号似的。不过这种八卦很少有人认真考究是非,事过之后,无论说的人还是听到的人也不会将它放在心上,结果往往不了了之。住在旧街的人天生有着一种优越感。其他人不管是外地的还是乡下迁来的,也不管你从前在这里住了多少年,旧街人和你一攀谈,骨子里的优越感就会流露无遗,有时还会语重心长地告诉你,外地人来县城要更加努力才行,城小也不好混啊。那语气不象是在和人家平和的交谈,更像是在叮嘱即将出门远行的家人。旧街人休闲方式也同于其他街区,他们要么在附近的小广场上拉拉琴,踢踢毽子,要么提一个精致的鸟笼子四处逛逛,老街人有时也会爬爬锦屏山,到滨河公园散散步,不过在老街人眼里这些到底都是外来人图新鲜的活什,他们早已司空见惯。旧街人就像是没落的贵族,虽然家业早已败落,但是骨子里仍然保持着矜持和高贵的气质,这种骄傲自豪的精神气度似乎成了每一个旧街人身上的标签。(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县一高没有搬迁到新校舍以前也在旧街附近,也许是这个缘故,旧街人非常重视教育,对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也很尊重。县城里大凡有点头脸的人也都以居住在旧街为荣,所以旧街一带的名人特别多,有的出过书,有的能写漂亮的颜真卿柳公权,有的能擅长画花木鸟虫,有的还会吟诗作对,总之非龙即凤,不同一般。只可惜县城太小,能提供的平台实在有限,作品只能在县级报刊电台上发表。名人们在县各级领导无尽的讲话发言总结稿中,在写对联题寿字的自娱自乐中日渐迟暮,他们发现新名人的面孔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年轻,于是不免感慨起自己的旷世奇才,英雄无用武之地,可惜了自己的雄才大略。名人们也许只有在骄傲的旧街人面前才能找回读书人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
花已谢,草已枯,青梧渐老,烟雨仍蒙蒙;物还在,人已非,柳未抽新,人事却变迁。